从“A毛B”谈语言规范化

时间:2022-10-11 12:21:28

从“A毛B”谈语言规范化

摘 要:“A毛B”如“一毛二”“两毛三”代指警衔的语言现象在武警话语中存在,本文阐述了“A毛B”的意义、功能,“一毛二”来源以及与其同义的三个同义词组之间存在的区别,并以这种现象为例,论述了武警语言规范化要注意的三个问题,即武警语言规范化不等于推广普通话、要树立“前瞻跟踪”的科学规范观、要尊重规律采取多种手段。

关键词:一毛二(A毛B) 武警语言 规范化

军警是人类历史悠久的职业之一,出现了大量的词汇对此进行记录,对这部分词汇进行规范化,使之更好地服务于日常话语交际,是社会语言学不可回避的问题。其中最典型的是部分名词的存废问题,比如“A毛B(“一毛二”等)”。这批名词是语言规范化的对象,但长期以来仍然存在,对这部分名词的意义、功能、来源进行描述,通过对比同义词检查其在话语中的实际地位进而预测其前途具有典型意义,以这个过程为例也可为语言规范化工作总结经验,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

一、“A毛B”类词汇的意义、功能与来源

(一)“A毛B”的词汇意义

武警实行警衔制以来,中尉警衔的肩章是中间一条细的黄色杠子穿过两颗星星,“一毛二”成了中尉警官的代称,与此类似的还有“一毛一”“一毛三”,而中校警衔的肩章则是两边两条细的黄色杠子中间夹着两颗星星,“两毛二”则成了中校警官的代称,与此类似的还有“两毛一”(少校)、“两毛三”(上校)、“两毛四”(大校)。也就是说“毛”指肩章上的杠子,后面的数字则表示肩章上有几颗星。下文统一用“A毛B”表示此类用法。

(二)“A毛B”在语言中的功能

“A毛B”作为一种习惯性用法经常有下列语义意义:①代称某类警官。比如在语言里可以说“那个一毛三是连长。”这里的“一毛三”就是“上尉”的代称。②表某位警官的区别特征。比如:小张问:“哪个是咱们指导员?”王班长:“肩膀上一毛三的那个。”③与行政级别配合表示某位警官成长的快慢。比如:“我们政委是两毛二的正团。”由于中校警衔的正营、副团、正团职干部都有,可见这个政委成长是很快的,实际上这句话隐含了说话人对政委的钦佩之情。

(三)“A毛B”的来源

首先看“一毛二”如何来的。我们在现存文献中进行了大量的检索工作,在BCC语料库中,“一毛二”只发现23个用例,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以下几个。其中古汉语的例子全无。

(1)惠自从训练开始以来,就在背地里骂教官是魔鬼,骂他冷血动物。她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一毛二(一杠二星)。这绰号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女兵方队,又传到了男兵方队,除了“一毛二”自己不知道外,谁不晓得呢!(《杭州日报》1996年10月1日)

(2)女孩长大了,肩上从红红的学员牌到文职干部牌,再到中尉“一毛二”,从成都到重庆再到厦门、福州,离家越来越远。(《厦门晚报》1996年6月29日)

(3)当时我们几个新兵蛋子是换了一身马甲的,而且肩章都换成了一毛二、一毛三的军衔。(周健良《历史的子弹》)

例(1)中的“一毛二”指军训教官;例(2)中的“一毛二”直接解释为“中尉”;例(3)出自文学作品,表示中尉军(警)官。

从文献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一毛二”是典型的军人佩戴的肩章,直接指代佩戴者,没有其他的用法。例(1)还明确记载了“一毛二”的来源,即受训学员对教官的绰号,但考虑到例(2)发表时间较早,“一毛二”的产生语境不能以例(1)为凭。事实证明,最迟在1996年,“一毛二”已经出现并且被一定范围内接受。因为从例(1)看,“一毛二”需要后文直接加上解释“一杠二星”或“中尉”,到2006年的例子中已经完全不需要解释,这说明以“一毛二”为代表的“A毛B”已经被广泛接受。但问题并没有解决,首先,“一毛二”的理据是什么?其次,一个新词语从创造到被广泛接受需要一定的条件,为什么“一毛二”会成为比较普遍接受的说法?尤其是这个说法既不是拥有话语权的名人创造,也不是行政力量推行的结果,更不曾出现在历史上(古汉语的例子全无),“A毛B”为什么会较长期的存在?

首先来看“一毛二”表示“中尉”的理据。目前,我国警官主要分为将官、校官、尉官。其中校官和尉官肩章的首要区别是有几条杠,那么“杠”是“毛”吗?缺乏理论支持与例子支撑。因此,“一毛二”不是“一杠二星”缩写替换而来,更何况也难以解释为什么缩写后“星”会脱落。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一毛二’就是货币一毛二分钱,其格调不高,指代中尉警衔是将话语庸俗化,是正规化建设的障碍。”[1]这种说法成立的前提是要解释为什么“一毛二分钱”会代指中尉警衔。我们发现这实际是一种隐喻认知现象,是用货币体系的“角分”制度隐喻“一杠两星”的警衔。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符号是任意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论证的,但语言符号的相似性是相对任意性而言的,它指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有一种自然的联系,两者的结合是可以论证的,是有理据的。”[2]在我国货币历史上,“角”又称为“毛”,“一毛二”就是“一角二分”。尉官到校官的级别分类与分到角的货币度量分类有类似性,故而用“一毛二”代指“一杠两星”的中尉警衔。另外,新中国货币度量衡体系长期在“角”这个单位使用长方形纸币,在“分”这个单位使用硬币。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杠”实际上是一个长方形,硬币也不都是圆形,肩章上的“杠”与长方形“角”币有类似性,“星”和类圆形“分”币有类似性,实际上是一种外形相似性。需要说明的是,在“一毛二”产生的年代,由于“角”的下位只有“分”,所以“一角二分”“一角二”和“一毛二”是等义词组。在表达警衔这个义位上出现了多余的表达选择,不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这三种表达不可能长期共存。考虑这种表达的语言环境无一例外用于非正式场合,而“角”在货币体系中属于正式称呼,故“一毛二”战胜“一角二分”和“一角二”,占领了表示“中尉警衔”这个义位。

再看“一毛二”(“A毛B”)得到一定程度普及的原因。一种新的表达要在已有规范表达的前提下被认可从而得到一定普及,需要具备三个条件,首先需要非规范表达的语言环境。“中尉”是正式称呼,而语料库中的“一毛二”(“A毛B”)全部用在警事小说、口头交际的非正式表达环境中。其次需要符合认知规律。这一点上文已经论述。最后需要一定的语言传播途径。一个新词产生后的传播途径可能来自以下方面:由社会上层向下传播,例如“沙琪玛”;自底层向上层传播,例如一些粗野的词汇;同一个社会群体内传播,“A毛B”就属于这种情况。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一毛二”的来源之一是参训学员对中尉教官的绰号,由于这个表达形象生动、符合认知规律,在非正式语境中有一定的存在价值,其类推后形成了“A毛B”句式,在武警话语中得到一定程度的推广。

二、“一毛二”与“中尉”“一杠二”区别

比较同一义位的不同词语有何区别,直接决定了这几个词语在某个语言环境下属于正常表达还是羡余表达(也就是出现了等义词),如果是正常表达则应保留,如果是羡余表达则应选取一个最合适的保留,其余的舍弃。

我们通过检索CCL语料库、国家语委语料库和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料库,结果如下:

检索名词

语料库名 北大语料库(CCl) 国家语委语料库 北语汉语语料库(BCC)

一毛二 1 0 23

中尉 500 31 7442

一杠二 0 0 7

从文献资料中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首先,三个语料库检索的结果都显示“中尉”用例最多,“一毛二”偶尔出现,“一杠二”很少出现。可见“中尉”是最常用的说法,“一毛二”与“一杠二”都是不常用的说法。其次,虽然三者表示的词汇意义是相同的,均是中尉警官,但三者的使用环境有差异。“中尉”在口语和书面语、面称和背称、正式和非正式语境中均可以说,也是法定警语的规范化表达;“一毛二”在口语中使用多,在书面语中一般限于上世纪90年代至今的警旅文学作品使用,多用在背称,非正式场合;“一杠二”与“一毛二”情况类似,这两者实际上是“中尉”的补充。其次,三者在语言中的力量相差悬殊。从用例可以看出,由于有国家正式警事法规的强力保障,“中尉”处于绝对强势地位,剩余两种则比较弱势,而“一杠二”更加弱势。最后,“一杠二”与“一毛二”相比占有更大的使用空间。完全不了解部队警衔制度的人对“一毛二”是很难理解的,因为“毛”缺乏形象性,但看到中尉肩章则很容易了解“一杠二”,毕竟中间的一道杠非常明显。从上文可以看出,“一毛二”与“一杠二”在语义上相同,但由于两者在使用环境上存在细微差别,导致两者并存。这种情况会长期继续下去吗?我们认为,“中尉”仍将继续占据主导,除非改革警衔制度,“一杠二”与“一毛二”相比有一定的优越性,“一杠二”可以表示全部的“一毛二”,何况“一毛二”还有自身的问题,它带有强烈的货币化联想(这正是它的来源),容易使人认为属于庸俗化表达,故而“一毛二”前途堪忧,最终有可能退出历史舞台。

三、“A毛B”对语言规范化的启示

“语言是国家治理的重要工具也是治理对象,通过语言规划来实施社会治理,是国家治理的一种重要手段,语言规划的得失,直接影响国家发展与安全。”[4]“狭义的军语是指正在被使用的、严格规范在由军队编纂的标准军语辞书之内,并明令所属部队统一使用的标准化军事术语,那些已经过时和被淘汰的军语不属此列;而从广义上看,一切表述战争、军队或战争、军队直接相关的词语均可认为是军语的范畴,也就是说军事词语一般都可视为军语。”[3]军事语言的规范化有助于官兵培养军事思维、提高军事活动的效率、降低内部交际误解、统一军事术语,使部队做到令行禁止,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武警语规范化不等同于推广普通话

周秋原认为“语言规范化教育就是推广普通话教育。”[5]字面上看“警语规范化”确实容易使人理解为“在部队推广普通话”。实际上,语言规范化不等于推广普通话,推广普通话是语言规范化的手段之一。“语言规范化的内容主要有贯彻、体现国家在语言文字方面的政策;确定语言地位,协调语言关系;制定语言文字及其应用的规范标准和法规规章;加强语言文字的规范化、标准化;确定语言规划实施办法。此外,语言规划还要考虑如何协调、发挥相关机构、部门的作用,如社会团体、学术机构,以及教育、传媒、商贸、文艺、信息、宗教等部门。”[6]警语规范化则是在警队做好上述语言规范化工作。在警队推广普通话属于贯彻语言文字政策的行为,是警语规范化的一部分。普通话也就是民族共同语,其对应的是方言,方言分为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地域方言是由于地区差异形成的,社会方言是由不同的职业、社会地位、政治信仰、受教育程度等因素构成的。“中尉”作为有国家文件确定且普遍接受的警事术语,毫无疑问属于普通话的范畴,属于推广的对象,而“一毛二”和“一杠二”是由警人职业形成的,属于社会方言,是警语规范化的对象。

(二)警语规范化要树立科学规范观

“一毛二”用货币代指警衔不严肃,警报提出禁止使用这个说法,但时至今日,“一毛二”仍然活跃在口语中,尽管不能给予其正式地位,但词汇研究者不得不承认其存在。类似说法屡禁不止的原因不是语言使用者不响应号召,而是对语言规范缺乏科学理解。做语言规范工作一定要树立科学的语言规范观。语言规范观念经历了追认观、阶段观、习非成是观、选择观、前瞻跟踪观。追认观指的是对一种语言现象,出现时认为其不规范要求禁用,但发现没起到作用,最后被迫听之任之予以承认。这种规范观念大大降低了语言规划的效率与科学性。阶段观、习非成是观与追认观没有本质不同。选择观类似于把“一毛二”“一杠二”“中尉”平等地放在一起,研究其出现的语境、使用频率、占据义位的大小等,得出其是否规范,规范的保留,不规范的舍弃。实际上,这种规范观也有自己的问题,因为语言现象是极其复杂的,其发展变化有时会突破研究者的选择,逼使研究者不得不认可。比如:“荨麻疹”的“荨”根据语音发展变化的规律应该读“钱”音,但事实是被迫从俗读“寻”音,并在新版《现代汉语词典》中予以确认。这启示我们要寻找更科学的语言规范观,也就是“前瞻跟踪观”。它“用科学假设的态度,以现实存在的已经成为我们经验事实的显语言①为前提和依据,根据语言现象的自身发展规律,结合语言现象所赖以存在的社会文化和时代的大背景,运用预测能力,对语言现象的发展提出的一个科学的超前的判断”[7]。对警语规范化也应该树立此观念,采用多种手段,研究警语的历史、现状,前瞻预测其未来发展态势并保持跟踪观察。比如我们采用语料库检索的手段分析了三种表达中尉警官的语言现象,做出了“一毛二”可能退出历史舞台的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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