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与床 第9期

时间:2022-10-10 02:00:19

旅行与床 第9期

有位朋友对于旅行时住的酒店很挑剔,因为床对他来说很重要─软硬恰到好处,枕头高度适中,床单干净无异味。相比之下我更随遇而安,甚至现在有时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反而会怀念起几年前一个人背包旅行时住过的青年旅馆的床。它们大都相似,上下铺或者单人床,一般是木头质地,床上铺的是最简单的薄床垫和床单,有股到哪都一样的洗衣粉香味。但那些一个人晃荡、投宿青年旅馆的旅行日子,却是如今记忆中最丰富的片段。

6年前在伦敦留学的时候,第一次的背包独行是去了苏格兰高地,先是在传说中有尼斯水怪的印威尼斯(Inverness)落脚,投宿在 Ho Ho Youth Hostel。青年旅馆的主要店员是一名叫Jerry 的中年男子,操浓重的苏格兰口音,爱开玩笑,但我总听不懂。当时是夏初,高地依然比较低温,所以游客很少,Jerry 把我安排在12人宿舍间,但住客也就只有我一个。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只放了六张最普通的双层木头架子床,几乎是以最少的材料构搭出来,床上简单地铺了薄薄的床垫,枕头和毯子叠放整齐在床尾。我把自己安顿在其中一个下铺之后,在床沿寂寞地坐了几分钟,决定到楼下的客厅晃一会儿。客厅里只有一个人在看书,皮肤白皙五官棱角分明的外国男孩,满头金发编成了长到肩膀的“脏辫”,后来聊天才知道他叫 Michal,波兰人,从家乡一路旅行到苏格兰,现在免费住在Ho Ho 里,帮 Jerry 打理青年旅馆作为回报。

那天晚上,Michal 和我约着去当地的酒吧喝一杯,愉快地聊了一个晚上。后来一起回到青年旅馆,他说楼梯灯坏了比较黑我陪你上楼吧。到了房间之后,他说我再多陪你一会儿吧,我表示困了想休息,他指着旁边的床说我坐在这里陪你好了。于是,那个晚上的最后记忆成了我躺在硬邦邦的木头架子床上,听好看的波兰男孩说他两个月才洗一次头发,每次洗完头发满头的辫子变得比平时重10倍,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道水迹而且要不停地换T恤,听他说尼斯河里其实没有水怪但是对岸有一座美丽的教堂每天早上6点会有唱诗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听……这个故事本来可以发展得更浪漫,但结尾是我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木板床让我背部隐隐发酸。

之后,我不断地一个人旅行,睡过各式各样的床,遇到形形的人。在人迹罕至的小岛上,我和一名身形彪悍的卡车司机是青年旅馆里唯一的两名房客。他穿着黑T恤皮夹克,露出的脖颈处看得见纹身,嗓音粗糙,但聊天之后发现他其实有颗柔软的心,孤家寡人的他常常日以继夜地跑长途,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便开着卡车来看山看水。第二天我离开时,远远看见卡车司机在旅馆对面的湖边坐着抽烟。连绵起伏的褐色山脉环绕着一汪青绿的湖水,平静的水面偶尔泛起小波纹,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这个场景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包括那个显得有点落寞的黑衣背影。

有一年夏天去阿姆斯特丹,那是在取消红灯区还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之前。当时我住的是阿城最有名的一家青年旅馆 The Fly Pig,清楚地记得一进门便闻到浓浓的大麻香味。这家旅馆的房间分配原则是不分性别,结果就是我和三个德国男孩分享一个四人间。大麻、古龙水、发胶、汗味、男性荷尔蒙混杂的气味,和梵高博物馆里色彩浓烈的油画,成了关于阿姆斯特丹最清晰的记忆。

有时,睡过的床本身也会让我一直记住。某年米兰双年展,城内酒店爆满,只得每天看完展览之后坐渡轮换公车回到郊区野营地,在临时帐篷里的简易床上挥着蚊子听着虫鸣和旁边帐篷传来的声入睡。里斯本小酒店的单人间总是有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床铺因为时日太久而明显下陷,在那个房间那张床上我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见《里斯本物语》里唱法朵的女人,梦见葡萄牙蓝色瓷砖上的女人向我缓缓走来……睡过的每一张床不一定都有旖旎情节,但总是牵连着对某个目的地的回忆和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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