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滇东 第10期

时间:2022-10-07 12:19:36

来也匆匆。

几经周折,我们终于踏上前往云南昭通的行程。虽说已经习惯了日常的采访,但像这次置身基层,亲自调研,我们却着实有些陌生。云南是一个“少边穷”地区,基层残疾人工作十分繁重。而我们即将拜访的位于滇东的昭通市,更是地处山区,连片贫困,残疾人社会保障和服务需求极为迫切。基于此,如何了解这里残疾人的现实状况,如何倾听他们的心声、征询他们的需求,如何找到这里各种问题的症结,等等,这种种的“如何”就成为这一路上我们调研组挥之不去的心事。

还好时间总算充裕,且让我们循着滇东的山道,“望闻问切”,一路前行。

昭阳区的处方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本应是瓜果飘香,丰收繁忙的季节,云南却因持续高温少雨,旱情加剧。我们调研的昭通市昭阳区更是已遭受春夏秋三季连旱,库塘蓄水总量减少,近33万人不同程度受灾,直接经济损失严重。在路上,当地政府的同志介绍说昭通市包含1区10县,其中9个国家级贫困县,1个省级贫困县,昭阳区则是国家级贫困区。我们的调研旅程也就从这个连片贫困区的中心――昭阳区开始。

在昭阳区,我们先后与当地的残疾人和残工委的同志进行了两次座谈。也正是在这两次座谈中,我们从几位代表口中得知,在昭阳区残疾人面临这样两个比较突出的问题:一是城镇残疾人家庭比农村残疾人家庭生活更为困难,二是农村的残疾人享受的帮助较少。

昭阳区面积有2167平方公里,辖17个乡(镇)、3个城区街道办事处,境内居住着汉、回、彝、苗等24个民族,总人口84万余人,有各类残疾人口5.4万人。城镇居民家庭年人均可支配收入12295元,农村居民家庭年人均纯收入2768元。其中:城镇残疾人家庭年人均可支配收入7807元,是城镇健全人家庭年人均收入的63.5%;农村残疾人家庭年人均纯收入2309元,是农村健全人家庭年人均纯收入的83.4%。通过这些数据,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昭阳区城镇残疾人家庭收入与平均值差距较大。而这主要因为他们没有生产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城镇残疾人无就业能力就只能依赖社会救济。

针对这个急症,昭阳区想出了自己的处方――让城镇残疾人人人享受低保,并优先人住廉租房。例如,我们走访的刚刚搬进昭阳区龙泉街道廉租房社区的残疾人王文英。她是一个四级肢残的下岗职工,47岁。走访中,我们看到她那50平米的新房收拾得干净而整洁。最严峻的住房问题解决了,残疾人身上的大山就卸掉了。现在王文英除了享受低保,还在区残联的帮助下开了一个彩票站,虽说刚刚开始经营,但日子却比以前仅靠吃低保时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个社区,像她这样的残疾人有很多,房租是每年900元,重度残疾人的房租全免。除了低保收人外,有工作能力的残疾人还会在政府扶持下或多或少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贴补家用。这样一来残疾人的生活就得到了最根本的保障。

再看农村,农村残疾人虽然跟正常人一样拥有生产资料,但在昭通这样的贫困山区,很多残疾程度较轻的残疾人也很难从事生产劳动。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不对他们进行一定的特惠扶持,他们也很难得到必要的保障。面对这一现实,昭阳区的处方又有了新的变化,如在昭阳区的三甲村,村委会就通过村规民约的办法,把村里的所有残疾人都纳入了低保范围,以这种方式为农村的残疾人提供一定的保障。

要使残疾人得到充分的社会保障这还是一个长远的课题。然而就目前而言,虽说操作中还需诸多完善,但昭阳区这剂有力的特惠“处方”却让我们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桂才波的沉默

走进桂才波家的大门,那垛堆在角落旁的翠生生的玉米秆儿格外扎人眼――正是农忙时候,庄稼却被闲置家里,这着实让人有些意外。大约是看到我们诧异的表情,身边残联的同志告诉我们,由于连年大旱,收成早就没了指望。把庄稼刨出来权当柴火,看似稀奇,但在村里已经不算新鲜。瞧着那摞碧油油的苞谷叶,我们意识到这一家人的日子要比我们预想的难上很多。

面前的桂才波沉默少言,幸好他的父亲还算健谈,我们多少从这位老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一家子的生活。这是一个五口之家,夫妇两人、一个孩子再加上两位老人,早些年凭着桂才波外出打工的收入和家里的几亩闲田,全家的日子虽说不够富裕但总还殷实。可是在5年前,桂才波被查出患有脑部肿瘤并诱发失明,这家的日子便每况愈下。由于无法采取手术治疗,桂才波的病情只能通过长期服药勉强维持,然而以低保维生的他每月收入只有200元,但他每月的药费却有900多元。几年下来,家里光药费就已经欠了近两万元。虽说乡里村上对他也有救助,但是一时的扶持又怎能解决这长期的问题。

医疗保障问题始终是萦绕在贫困地区残疾人心头的一个难题,也是当地残联进行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时必须面对的一个课题。在昭通,从一连串出台的政策中,我们能看到当地残联在这方面所下的决心与气力。“对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交费存在困难的残疾人,由地方财政代缴。”“在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中,对丧失劳动能力的重度残疾人,每人每年人均由中央财政补助70元、省财政补助80元、市财政补助28元、县区财政补助42元,个人不交费。”――然而,政策的推行却并不意味着问题的解决。例如,由于缺乏生产资料,城镇贫困残疾人的经济状况甚至比农村还更为困难,而城镇医疗保险的门槛较高,这就直接导致了他们参加城镇医疗保险人数的降低;又如桂才波,当残疾人康复所需的周期较长,需要通过两次甚至多次补贴对其救助时,经费上的缺乏使得这一措施迟迟难以落实。

地处贫困地区,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考虑用于残疾人医疗保障的费用,确实会让人生出“要为无米之炊”的无奈。但当我们看到种种因病返贫、因病致贫的实例,我们也应该清楚的知道,医疗保障所救助的对象实际包括了整个家庭,它所涵盖的意义远远超过救助行为本身。

贫困地区残疾人工作不可能像经济较好地区的残疾人工作那么全面,什么都照顾到,这也就要求我们应该围绕贫困地区残疾人最急需的生存与保障问题来思考和行动。毕竟,“做蛋糕”虽说可喜,“分蛋糕”才更为重要。

马明田的心事

扶着破旧的门板,马明田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看着他瘦小的身板,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他已经18岁了。因为患有脑瘫,马明田的行动不太方便,加之智力受到影响,一说起他的情况家里人总是叹气不已。然而,困扰马明田一家的不止是娃儿的健康,还有他的教育。由于当地的特教学校只招收盲聋学生,智力残疾孩子只能随班就读,马明田只能与健全孩子一起上课。但是由于残疾,马明田在上学时却总是受到同学们的歧视,虽说家里为他多次转学,但每次

转学后马明田的遭遇却没有太大变化,如今马明田只能闲在家里。“我们现在只希望娃儿有个地方能读书。”马明田的母亲这样对我们说。然而,这位母亲却没想到,孩子在成长中受到的歧视太多,这个阴影却会伴随他们一生。

如果说,医疗康复关系到残疾人的现在,那么特教工作则关系到残疾人的将来。然而在贫困地区,特教工作的开展却依然艰难,像马明田一样,由于特教资源不均,而享受不到特殊教育的智力残疾孩子并不在少数。除此之外,教师缺乏也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调研中我们得知,这里的特教老师们大多身兼多职,盲文与手语教学常常由一人代课,有时孩子生病住院老师还要全程陪护,因为很多聋孩子很难与医生交流。然而就是这样的付出,他们的回报却很少,像特教津贴,许多新任教师已经享受不到,待遇的降低也使得特教老师的数量继续减少。

当然,沉重的背后也有让人欣喜的一面。午间,在鲁甸县的茨院乡,我们与一位乡干部攀谈起来,意外得知乡里已经自发出台了政策对残疾大学生进行翻倍奖励。例如,健全人考取一批本科由乡里奖励5000元,残疾人则奖励1000元。奖励也许不多,但却让人看到了乡里对残疾人教育的重视。用这位干部的话讲,“我们这地方穷,学生考上大学难,残疾学生考上大学更是难上加难。能让他们多受些教育,他们的后半辈子肯定就会大不一样了。”话虽简单,但这份为残疾人将来的思考却并不寻常。又如我们遇到的一位老师,就是他为了能让马明田读书,几次三番的联系学校,跑前跑后。

贫困地区的教育问题有着它的特殊性,虽说所有的困难在一夜间并不会全部解决,但只要我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问题的终结也并非没有可能。比如,多考虑残疾学生就近入学的需要,在边远贫困地区的乡镇设立特教班;多考虑特教学校学生生活的不便,添置一点生活设施;多考虑特教老师生存的艰辛,早日落实他们的补贴,等等。也许这条路还远还长,但只要向前迈出了一步,并一直走下去,终点迟早会出现在前方。

理事长的眉头

既然是在基层调研,免不了要与当地残联的同志经常接触。周训明理事长是市残联的一把手,我们自然更要与他深谈一番。周理是个老残联,在残联的岗位上已经干了十几年,按理说这早已经驾轻就熟的工作根本难不倒他,但是几天下来,我们发现每次与他交谈时,他的眉头总是拧得紧巴巴的,在他那张黝黑的脸膛儿上显得格外明显。

周理的愁事有不少,但最让他操心的却是残联里的人手。在我们走访的地方,市残联有编制12人,区县一级一般有编制5人,而昭通下辖10县1区,其中最大的一个县就有人口130多万人,在这些地区开展工作,仅靠残联里的几个人显然力不从心。

“我们这里都是一人面前几摊活儿,走了谁都要出问题。”聊起这个话题,周理不禁苦笑道。而在乡镇这一级,许多地方的专干还没有和民政完全脱离,许多工作人员也是身兼多职。人手不足,经费也成问题,像有些村的残疾人联络员一个月的补贴甚至只有30元。

眉头虽然紧着,工作却要接着做。在我们走访的乡镇社区里,能清楚地看到各类残疾人的数据和档案,基层残联工作人员对本地残疾人情况详尽的介绍,也让我们见到了他们对工作的负责。然而,最难得的还是那份对残疾人工作的用心。在调研中,只要遇有残工委单位的同志在座,我们的耳边就会又一次响起周理那口浓重的昭通土音,呼吁政府有关部门多照顾一点残疾人、多支持一下残疾人。区县残联的干部为了能了解第一手的残疾人资料,有时甚至会步行两天进到山里,入户访谈。而像我们结识的几位村级联络员们,更是会几次三番去到残疾人家里讲政策、做工作。

基层残联编制少,工作人员待遇低,这个让周理皱眉的问题,恐怕也同样困扰着许多地市残联的理事长们。特别像贫困地区,在本级财政已然不足的情况下,继续增加残联的编制和投入,着实有些力不从心。然而,“上面千根线,底下一根针,”上级各项政策的落实,都需要基层残联工作者的亲力亲为,只有让基层残疾人工作者留得住、稳得下,残疾人工作才能扎得牢、做得好。从这个角度说,这个让周理皱眉的问题,其实也正是需要我们皱紧眉头、仔细思考的最大问题。

写在最后

盘桓五日,即将离去。

五日之中,我们已经走过了昭通的一市、一区、一县,已然访村入户,来到了不少残疾人的家里。虽说行程颇紧,但就在这匆匆地拜访中,我们却对昭通的残疾人事业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西部地区难,少数民族地区尤难――山高路远、灾害频发、财政紧张,恶劣的自然与社会条件使这里的残疾人生活频陷困境,也让这里的残疾人工作步履艰难。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里的残疾人工作者却用一份独有的诚恳与执著,默默实践着自己作为一名残联人的职责。

从昭通前往昆明的路上,省残联的同志递给我们一份材料。在上面,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内容:“2009年,制定出台了《关于促进残疾人事业发展的实施意见》,颁布了《云南省残疾人优待规定》”,“在新农保的基础上,允许残疾人提前五年在55岁时就领取养老金,这5年全部由财政买单”,“残疾儿童入学率从十五末的78%上升到93.93%”,“全省129个县(市、区)已全部达到基层残疾人组织规范化建设标准,1376个乡镇、街道成立了残联,配备专、兼职理事长”……不必再一一列举,因为在这纸面上跃动着的已经不止是那一串串苍白的文字――看着它们,我们依稀能记起理事长那皱紧的眉头、残联干部那忙碌的身影、乡镇专干那敞亮的言谈、村级联络员们那朴实的笑容。

虽然还有种种问题,虽然还有重重困难,但是这一切,却在残联人那日拱一卒的忍耐与坚持中,在残联人那逆水行舟的决心与勇气间,慢慢地消融。

即将作别,且道一声:

昭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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