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老区换届遭遇网络举报潮

2011年8月，革命老区陕北延安，党政机关换届结束之际，麻烦却开始。

8月中旬，延安市开始了副县级干部的提拔调整。月底，延安市下辖的一些县却频频出现在网络曝光本县“换届黑幕”的情况，举报直指本县主要领导将“民主”推荐完全“集中”掉了。

开这个头的，是延长县。该县的举报很快引起重视，经相关部门查实，举报所称“民主推荐票统计结果被修改”一事属实，延安市至延长县组织部门共四名责任人员被免职。

不料，连锁反应很快出现。9月1日起，延安下属洛川县、吴起县、延川县、富县相继出现类似网络举报。接连不断的网络举报令延安的换届日程表不断延后，似已无法按时完成。事态将如何进一步发展，成为这个革命老区的人们关注的焦点。

延长县“改票”风波

8月11日，延长县迎来市委组织部的考察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彦勋带队的考察组，组织进行了该县的民主推荐副县级干部候选人的投票工作。

据当地干部介绍，是次调整，县人大、政协共有四名领导到龄需要退休，而党政机关里，县纪委书记、县委副书记及县政府里一名副县长因工作年限需调整岗位，另有一名副县长名额需从当地正科干部中提拔补上。最终，市委组织部制定的推荐票上，延长县需要调整的职位超过10个。

投票人由正科及副处级干部组成，各投票人根据平时的了解，填写合适担任该职位的干部人选。按中共党政干部选拔任用程序，经民主推荐后票数过关者，会成为上级组织部门的考察对象。

8月25日，网上一篇《延长县2011年换届黑幕》的帖子，却打断了进行中的程序。该帖指称票数统计结果被该县组织部长白春辉串通考察组暗中篡改，以使其本人高票当选。

帖文称，白春辉以正科级干部身份成为副县长候选人。考察当晚，李彦雄、白春辉与县委办主任李守义3人秘密将其他副县级候选人得票数降下来，加给白春辉，使其得票超过半数，成为该岗位人选中的第一名。帖文甚至“精确”指出被三人修改的票数还包括：“将李守义的票数凭空增加30余票……水利局局长王保国的票数被增加数十票”。

“李守义、王保国、白春辉得票奇高，与他们平时的工作、能力、人品不符，反差太大，受到全县人的质疑，”帖文要求，“请上级核查这些人的真实得票情况，还延长人民一个明白。”

帖文还称，换届推荐中存在贿赂考察组的行为，贿赂金额共10万元，其中市委考察组组长李彦勋3万元，其他7人每人1万元贿赂。

网络举报后，延安市委当即组织人员进行调查。

4天后的8月29日晚，市委常委会专题听取调查组汇报，根据已经查明的情况，市委决定对违规违纪的延长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白春辉，考察组成员、市委政法委纪工委书记文勇予以免职。对负有领导责任的考察组组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彦勋予以免职，并责成市委组织部对考察组成员、市委组织部组织科科长杨生彬予以免职。

8月30日，《延安日报》刊登了这一处理结果，并称在进一步的处理之前，延长县换届全面停顿。

网上的交锋

事后，延长县通告全县干部顾全大局，统一思想，对外统一口径，不再扩大事件影响。直至9月6日，县里一些单位仍然在召开通气会，强调相关纪律。

延长县进入空前紧张状态。在这个“高度敏感时期”，当地干部不只是对所有媒体封口，朋友见面吃饭、喝酒、娱乐都绝口不提换届事件。而在推荐风波发生前，这是每个干部见面寒暄、开玩笑的主要话题。

但来自网络的冲击，并未止息。一场关于该县县委书记的讨论仍在交锋。

网络举报直指县委书记吴某，称一切行为均为县委书记的意志，并“披露”县委书记为打造自己的小团体进行的活动。对此，本地干部均避而不谈，市委在初步查处的公示里，亦未针对这一举报内容有所回应。

事发后，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马上组织人员发帖，以挽回影响。

据县委宣传部人员介绍，“本地缺少舆论监督手段，非常被动，只能采取回复顶帖的办法，维护县里的声誉。”该人员介绍，吴在延长县工作已是第二届。此前5年与前任县长搭班子时，他以强势推动经济发展在全县干部中闻名，他谈妥的油田建设项目可令当地财政增收十余亿，项目建成后，年收入有望达到2亿多的延长县可彻底脱掉部级贫困县的帽子。

在百度贴吧，顶吴的帖子强调的正是这一点。

有一条帖子以“在外大学生”的身份称：“政府已经经过处理免职了四个人，事实上其他人并没有像报纸上面说的那么夸张……作为一个延长人，我觉得有必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每次放假回家，看到延长人民的生活情况一点点好转，听到的只有周围人对以吴书记为首的领导班子的好评……试问这样的好领导，怎么有人会好意思去诋毁？”

该帖后面，有人叫好、有人叫骂，双方开战，不亦乐乎。

针对帖中对吴的举报，本刊记者打通吴的电话后求证，吴得知记者身份后，呵呵一笑，随即挂断电话。

9月7日，延安市委公布了改票初步处理结果一周后，由一名副市长带队的工作组再次进驻延长县，表示要进一步严查。

换届揭黑网帖流行延安

延长县干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不透明的组织部门工作让自己很委屈，“我们平时专心工作，人事的事情根本无从知晓。”一位干部称，看到自己票数落后时，认定平时工作中得罪人多、人缘不好，“没想到票数原来会改的”。

按照中共相关组织程序，民主推荐票的制度安排是要被提名者通过群众评价关。这一程序中，两种情况不能获提名提拔：在全额定向民主推荐中，推荐票未过半数不提名；在民主测评中不称职票超过三分之一，不获提名。长期以来，这一环节的投票票数统计工作全部由组织系统内部掌握――即使相关规程写明“在一定范围内公示”，但既非当场汇总并公示，也无细则说明“一定范围”具体指怎样一个范围，因此这一程序很容易成为党委或（及）组织部的暗箱操作，沦为个别领导人事布局的工具。

内地某纪委系统干部介绍，每次换届，举报内容最多的就是推荐票暗箱操作。一次，某地一名群众评价很差的干部被高票推荐胜出，当地干部举报后，纪委干部向组织部门私下询问此人票数的准确数字，却被组织部回复：“没有义务告诉你。”

据其介绍，更改票数的方式视票选形式不同而改变，多数情况下，会将同意、反对、弃权三个选项中的“弃权”改为“同意”。该纪委人员称，在这种情况下，县委书记强势的地方，票选结果就按县委书记的意志出笼；组织部长强势的地方，会趁机塞进来自己的人。

“不只延安，许多地方都是这样，更改推荐票、达到领导意图是公开的秘密。”该干部直言，只是到了网络时代，这个“秘密”真的被公开了。

正如其言，延安市委对延长县改票事件的查处和公告引发了一轮新的网络举报潮。

在《延安日报》刊登消息两天后，一封以“洛川县部分干部”的名义的“洛川换届黑幕”举报帖出现在网络上，称“延长县换届问题比起洛川县的换届只能是冰山一角”。该帖的举报与延长县类似，称换届刚开始，县委某领导就确定了自己心目中的四人为推选对象，用三天时间，先后和90个干部单独谈话，说明自己要推选的人。并称，为干预换届选举，民主推荐、民主测评要求的无记名投票变成了书名投票，所以干部们都不敢不按其意思推选投票。

9月3日，网络出现了“富县换届黑幕”的帖子。举报内容同样为某领导以培养小团体势力为目标，内定人选、公开拉票。帖文称，在考察组到来之前，该领导分别找人谈话，叫大家分别把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及党政班子票投在指定7人身上。

吴起县的举报帖虽然很快在网上失踪，但据延长县干部介绍，吴起县的举报内容与延长县类似。9月3日，延川县的“换届内幕”举报帖亦在网上亮相。

纷沓而来的网络举报，或许出乎延安市委的预料，但陕西省委仿佛早有预料。8月25日，陕西省委第二巡视组进驻延安宾馆，开始了在延安为工期5个月的市县党委换届专项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