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四大诗人·杜甫

时间:2022-10-02 10:50:11

林庚(1910~2006),字静希,原籍福建闽侯(今福州市),1910年生于北京,现代诗人、古代文学学者、文学史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杜甫是盛唐时代的最后一位诗人,也是盛唐诗歌的集大成者。他对前代诗人采取了一种兼容并包、各取所长的态度,因而也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中体现了盛唐时代集大成的艺术成就。如他评价初唐四杰时说:“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戏为六绝句》)

他概括自己的诗歌主张说:“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又说:“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这正反映了盛唐诗歌集大成的趋势。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这虽然是在评价庾信,用在杜甫身上更是恰到好处。他的诗歌老成而凝练,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沉郁顿挫”,而这正是在集大成的过程中自然形成的风格。

杜甫从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中汲取了激情和灵感,怀抱“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理想。这与李白直取卿相,愿为辅弼的热情乃是一脉相承的。所不同的是,李白是纵横家的作风,所以飘然一生,混游渔商,无拘无束;杜甫则生长于一个奉儒守官的家庭,从小接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后来家累又重,在性格上也就不免要老成持重一些。因此表现在诗歌上,李白飘逸不群,充满天真;杜甫则凝练深沉,波澜老成。但是,杜诗凝练而不艰深,老成而又雄浑,又正是建立在盛唐诗歌深入浅出、视野辽阔的基础上。

在唐人的诗歌中,最需要凝练功夫的是律诗,特别是律诗中间的两联。盛唐时期虽有七律,仍多以五律为主,杜甫则在七律上也大显身手。尤其是在入蜀以后,几乎每有写作,都成佳篇。如《白帝》:“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阁夜》:“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这样的诗句既雄浑又何等凝练!几乎每个字都起着暗示形象的作用,造成有如浮雕一般的效果,这就形成杜甫的特殊风格。再如《秋兴》:“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桐老凤凰枝。”鲜明的色彩,浓郁的香气,都凝结在这两句诗中了。这里剔掉一切虚词,达到最高度的浓缩。而为了强调“香稻”和“碧梧”,甚至颠倒了正常的词序。

又如《旅夜书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短短十个字,就写了多少景物!眼底的大江,头上的天空,天空中众多的星星,大江中奔涌的月亮,月光和面前无边无际的原野,无不踊跃地呈现出来,好像夜空下整个宇宙都囊括在这两句诗中了。

杜甫的凝练在五古中更显示了特殊的作用。五古在盛唐诗歌中远不如七古活跃,尽管李白有《古风》五十九首之多,代表李白风格和创造性的仍然是七古而非五古。

杜甫采用的也是《咏怀》以来所形成的一种夹叙夹议的写法。但诗歌本来是抒情的,增加了叙述和议论的成分,弄得不好,就会削弱抒情的力量,变得冗长而沉闷。但是杜甫以他的解放情操与雄浑气魄,使得诗中的议论成为自然流露的心声。而其中的叙述,也由于凝练的写法而达到近于细节的真实。细节真实本是小说中的一种创作方法,原非诗歌之所长。但是杜甫的叙述,细致而不刻画,详尽而不冗长,能将身边琐事的叙述与关心天下大事的议论融为一体,这些构成了他五古的突出特色。由于细节的真实,他在叙述客观场面时,能够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使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因此诗人不只是在客观地叙述,作品中也同时浮动着他本身的形象,如《石壕吏》《新安吏》等。

不仅五古,甚至七古也如此,如《兵车行》:“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这道旁过者当然是一些路人,但其中就隐约地包含着杜甫在内,到了“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则“长者”之为杜甫的形象便更是尽在不言中。后来白居易的新乐府之所以比不上杜甫这些诗深厚,原因也在于其中缺少这样一个自身的形象。

杜甫是盛唐诗歌的集大成者。这集大成中形成的风格,在他进入长安后,便充分显示出来。他说:“思飘云雾外,律中鬼神惊。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这其实正是杜甫心中理想的诗歌标准,与他自诩的“沉郁顿挫”不正是同一老成的风格吗?因此“老成”是杜甫的风格,也是杜甫的性格形象。这样,杜甫不到四十岁时就已自称是“杜陵野老”了,此后称老的地方更是不一而足。后人于是便也称杜甫为“老杜”。

“诗至老杜极矣。”“老”的性格形象正是杜甫留给人们的共同印象。

(选自《名家说唐诗》,天津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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