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后家国

2001年，无疑是中国体育成长过程中的一个标志性年份，那一年，申奥成功、男足出线，当然还有假球黑哨，正是那一年，狄更斯的名句“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才被更多的中国人所铭记并感同身受。但无论如何，对于我，在那个年代作为一个体育媒体人，是幸运的。

在那之后的某一年的某一个冬天的某一个地方，当时在这个城市几大都市报做体育部主任的几个人很不容易地相聚了，只是时过境迁，6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还在做老本行。时间的刻刀是如此的锋利，一个人转瞬间已摇身大改。这其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两三个小时之间，竟无一人谈起当初，谈起曾如同情人一般的体育。

当时我们的确狂热，完全不计后果。当有一天停下身来看一下左右，竟突然陌生，一个永远似不成熟的声音飘来并渐渐放高到震憾：“升官的升官，离婚的离婚，无所事事的人”(张楚《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现实是：升官离婚的是他们，无所事事的是我们。这是媒体圈做体育人的命运。

对命运的感叹有时会遗忘背景：人的背景和背景的背景。

写这个稿子的时候，距离改革开放30年的纪念日整整一周；这时候我突然没有了亢奋感，亢奋本应该是十三亿受益于改革开放的中国人的集体意识的感受。因为我突然狭隘地想到我把青春献出来的体育媒体事业，感到这个年代比我们那个年代所欠缺了的一种东西，虽然这只是这个年代无数种色彩中的一种：是的，他们自得其乐，他们小楼昨夜，他们孤独绽放，他们了无生机，有一种东西他们拱手出让。他们的背景就是郭敬明的那个时尚的标题。

其实中国三十年的改革开放，最根本的成功在于开放，国门的开放、思想的解放。1977年，注意这甚至是在1978年以前，北京工人体育场迎来了久违的一支外国足球队。当时看台上坐着批邓之后首次公开露面的邓小平。1984年，中国人在奥运会的第一次亮相，震惊世界。而1988年兵败汉城，亿万人的强国梦，重压在那些负载了重托的运动员身上，至此，对人性的重新思考，不再只是学者作家的事情，它以一种通俗化的形式来到民间。而1985年“5・19”及其后来无数次中国足球冲击世界的失利及国内联赛的“假球黑哨”，蕴积了另一种东西，是民族意识的强化?是压抑的个性的解放?是不平等社会心理的释放?还是……

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个子矮小的伍绍祖在办公室里拿着一个个头很大的大哥大，和外边通话，人的情绪很好，始终微笑着，从办公室的里间走到外间，又从外间走到里间。但最后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大家要发泄嘛，就到我这里来吧……”

后来的一则不确定真伪的传闻，竟也异曲同工：某高层领导曾在足协专职副主席阎世铎离职后予以表扬，“足球是立了功的，它的功劳远在它不好的成绩之上。”(其实创造了中国足球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进入世界杯决赛圈。)

此后，“创建和谐社会”的标语开始在大街小巷张贴。当然，相信两者之间并无政策联系。

我们曾试图让体育报道不是简单的体育报道，让它社会化、文化化，并且我个人曾始终坚信，当时在太原市体育路7号，我们在《体育文化月刊》上所做的努力和贡献并没有因为这本杂志的灰飞而烟灭，――几乎是在它消失的同时，在上海和北京两所著名的大学里出现了体育文化专业和体育文化研究机构，当时《体育文化月刊》的一名作者，现在是国内这一领域最著名的学者。他的现实身份是教授和系主任。当然似也无需再提《体育文化》停刊之后，像捡到金矿似的把他们的杂志名称改成了《体育文化导刊》，那是国家体育总局的一本杂志。而其它那些所谓纯粹的体育，绝然找不到如此的辉煌。

但这并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这些都还不够，那句对“足球进行表扬”的话才更深刻、走得更远。

这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体育，曾经与时代的心脏共同跳动的体育。曾至少有无数的数据说明：1994年的足球职业化是中国完全市场化经济的先锋队之一(尽管它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中国运动员顽强拼搏后的升官发财的现实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真实佐证……。在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纪念册里，必须有体育一张鲜活的照片。

我是在1985年5月19日深夜开始我的第一次关于体育的写作的。我和那些在这个城市和那个城市的许多同事一样，经历了这二十年对体育的――

热爱(热爱到巅狂，任何一次胜利和失败都足以长歌当哭)、愤怒(愤怒到病态，任何一个罪恶都会生发为发自内心的“怒其不争”)、冷漠(冷漠到离开，看着它象一条虫子从脚下爬过，而不去捡起它或许它是一只美丽的蝴蝶，也不去毁灭它或许它是致命的毒蛇)的过程。

我们曾天真地想让体育这棵大树冠盖大地，作用非凡。

我们也曾天真地想让在2001年以后改革几近停滞的中国体育“去举国化”，更加“普世”。

我们也曾天真地失望，以为阶级利益的观念还量存于当事人头脑之中。

但有一天，一位体育官员在聊天时说：“媒体与足协、球迷与足协、大众与足协、俱乐部与足协这各种交恶中，错在足协，改革足协的组成和运作体制是关键。”

另一位体育官员更是在谈到体育改革与体育媒体的发展时说到：“真的到了那一天，体育媒体的春天就到了。”

这让我吃惊，并且意外。我们的忧国忧民是那么可笑，那么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