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汉子

时间:2022-09-23 09:04:42

父亲是个汉子

父亲是个粗犷的汉子。爱喝酒,就大碗大碗地干;爱吃肉,就大口大口地塞。夏天午后或飞满小虫的夜晚,楼前屋后总能听到他厚重雄浑的声音——“对儿八!”他热爱打牌,正如他喜欢喝酒一样直白。

他长得也粗大,爷爷常说他是个“愣头青”。但他绝不是没脑筋的人。打结实的家具,拿黑铁丝弯出一个个耐用的衣架,修鞋,甚至修理老一辈的怀表,他都拿手。可他虽然精明,却忍受不了我的愚笨。有这样一个父亲,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自卑。

小学时候,我问几何题。他看了题,在草纸上“唰唰”画出草图。讲了一遍,抬头看见我茫然的表情抄起拖鞋便要打。我一闪,“哇”地大哭起来,他厚实的大手便一掌一掌落在我身上——“最见不得你哭!闭嘴!”于是后来,我再也不问他题了,坚持自己解决。

因他打我太勤,我很惧怕他,一见他走进我的房间就胆战心惊。若他只是找个东西,不大会儿就出来,我在心里便长长地吁一口气——他在我心里,那可是皮肤黝黑黝黑的、打人很疼很疼的一条大汉……

后来,他胃疼。但他心疼钱,忍着不去看。实在疼得厉害,就拿一个靠垫抵着,用麻木感去驱散疼痛。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有一天,他一口没忍住吐了血,才被母亲硬拖着进了医院。一查,是很严重的病。

父亲住院了。

中午我回家,家里没人。一会儿,母亲回家取钱,告诉我他病得很重,并说千万别叫他知道。我嘟哝着:“他那么胖,能有什么病啊?”可一转头,泪就淌了一脸。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只是比预想的手术时间超过了三四个小时。一大家子人等在外面,互相安慰着一定是还有救。母亲泪流得快要干了。母亲说:“当‘手术中’那个牌子一灭了,我就瘫了。你姑姑舅舅们拥上去问医生,我只抬眼看见你爸的身子上没盖着白布,就松了气了。没事儿,孩子,你又有爹了。”我的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手术后,父亲瘦了好多——与从前判若两人。偶尔他也会拿着以前的照片不无怀念地感慨:“看那个时候,我多壮啊!”现在的他,人瘦了,更黑了。不能抽烟,更不能沾酒,只是打牌的习惯他依然保持着。不过,也不在人群中喊叫了。路过牌摊儿,也听不见那浑厚的音儿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吧!

父亲不再训我,由着我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轻声地叹一口气。母亲总是告诉我不要气他,会气坏他身子。他也偶尔说一两句我这么大了该体谅母亲。欣喜于他性格的改变,温顺安然。

可我依然敬他、畏他,尽管他变得纤瘦,但他仍是个汉子——原来,那个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母亲及亲人们都只告诉他不严重,小手术而已。他自己不信,便趁着没人去护士台的病历卡上查到了自己的病情——他得的是癌症啊,都晚期了……大病没有击倒他,我的父亲,他是响当当的汉子!

现在,父亲一心要我考个好大学,在学校边上租了房子陪读。每日里下了班就匆匆往这里赶。花销大了,他越嫌自己挣得少,和上级申请调工作。谁放心得下呢?他的身体又不好……领导劝他不要冲动,他眼一红,说:“我闺女要考大学呀,我不能叫她考上大学念不起呀!”谁也拦不住他。

谁都不否认,我的父亲,他是个汉子!顶天立地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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