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意境理论源流探析

时间:2022-09-20 02:28:10

审美意境理论源流探析

摘 要:中国美学范畴中的审美“意境”理论,它先后经历了先秦时期“象”与“意”阶段、汉魏六朝时期的“意象”阶段、唐宋金元时期的“意境”阶段和明清之后近现代美学的“境界”阶段,从而演变为“意境”审美理论的独特内涵与特征。

关键词:象;意;意象;意境;境界

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08-0262-02

在中国美学史上,“意境”作为中国古典美学体系的核心范畴,贯穿于我国美学理论发展的始终。这一审美形态涵盖的思想实质可以追溯到我国原始巫术文化对“象,南越大兽”的象形定义,在《周易》的“立象以尽意”和“观物取象”的文化土壤中滋长,在老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和庄子的“言不尽意”说与“得意忘言”说中得以熔铸。经过漫长的历史过程,在佛学中国化的影响下,最终构建于唐代。之后,在王国维现代美学“境界”说中得以新变与回归。

一、先秦:“象”与“意”阶段

先秦、两汉时期是中国古典美学理论的发端期。这一时期,我国的“意境”理论初显端倪,它不但没有形成独立体系,而且零碎分散在我国文明起源的局部文化中。

溯源到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书中说:“象,南越大兽,……四足之形。”罗振玉《殷墟书契考释》中说:“象为南越大兽,……至殷世尚盛矣。”

可见,在我国最初有文字可考的这种巫术文化中,“象”是作为“南越大兽”这一具体形象事物出现的,其中没有更深层的指代意义。

然而,在我国美学史上占重要地位的《易传》(主要是《系辞传》),它用“象”这个范畴概括了整部《易经》,把“象”这个范畴提高到了较为突出的地位,且提出了“立象以尽意”和“观物取象”两个重要命题,而成为我国“意境”美学思想发展的重要环节。

唐代经学家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解释说:

《易》卦者,写万物之形象,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谓卦为万物象者,法像万物,犹若乾卦之象法像于天地。

从孔颖达的这段解释中可以看出,《易》象是天地万物形象(物象)的模拟、写照、反映。整个《易经》都是“象”,都是以形象来表明义理。

《系辞传》中说: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

此处的“言不尽意”,是说语言在表达思想时不能按人们所想准确传达出自身的思想意识。但在《系辞传》中认为立“象”可以尽意,即人们可以借助形象来充分表达先哲之思。于是,“言不尽意”和“立象以尽意”两个命题紧密相连,共同阐释一个思想:语言不能表现或表现不准确的,可以借助形象来表现准确、明白。

《易传》中给予“象”另一个重要思想命题就是“观物取象”。这一思想主要表现在《系辞传》的如下两段话中:

其一: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其二: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

可以看出,“观”与“取”都离不开“象”。即通过对外界事物的观察进行提炼和创造。总的来讲,《系辞传》中的“观物取象”命题包含了三个层面:一是关于《易》象的来源,是先哲根据他对自然、生活现象的观察,创造出来“象”的说明;二是关于“象”的产生,是一个认识、创造过程;三是关于“象”的“观物”方式,即仰观与俯察相结合。

在老庄哲学中,《老子》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和《庄子・知北游》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说,《庄子・外物》的“得意而忘言”说中都可以领悟到具体形象之外的的共通说法:最理想的“象”是无声、无形的,它不受语言、形式限制,可以缔造出丰富阔达的审美想象空间。这实质上是对境界的表达,也是后来意境要“超乎象外”的思想源头。

二、汉魏六朝:意象阶段

“意象”这一复合词和范畴的出现,始于东汉王充《论衡》。《论衡・乱龙》云:

天子射熊,诸侯射麋,卿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示服猛也。各布为侯,示射无道诸侯也。夫画布为熊麋之象,各布为侯,礼贵意象,示意取名也。

王充这段话,首次提到“意象”一词。他所说的“礼贵意象”,意思是既重“礼”,又重“意象”。而此“意象”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审美范畴,在绘形上,它通于艺术、审美。这在中国美学史的“意境”说中意义重大。

到了魏晋南北朝,出现了“意象”这个美学范畴。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说:

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

此“意象”是葱郁、澄明、空灵且生气灌注的,它才是艺术“神思”与审美之髓。如所说,有“意象”未必是审美,无“意象”必非审美。刘勰从艺术构思角度提出的“意象”范畴,这是“意象” 第一次作为审美范畴出现的。

《神思》赞语中又说:“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指出在艺术构思时,心与物之间有一种互相呼应的重要表现。就是说,“物之貌”与“心之理”的契合,是“意象”的实质所在。“意象”这个范畴的形成,在中国美学史上有重要的意义。

三、唐宋金元:意境阶段

唐宋金元时期以唐代的意境理论最为典型。唐代诗歌高度的艺术成就与丰富的艺术经验及佛经术语中国化,推动唐代美学理论进一步发展,提出“境”这个新的美学范畴。“境”作为美学范畴的提出,标志着意境说的诞生。

“境”作为美学范畴,最早出现于王昌龄的《诗格》。王昌龄在《诗格》中把“境”分为三类:“物镜”,“情境”,“意境”。他说:

诗有三境:一曰物镜。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极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用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

这三种境界中,“物镜”指自然、山水的境界,“情境”是人生经历的境界,“意境”则指内心意识的境界。可以看出,王昌龄说的“意境”是“境”的一种,对于艺术创造的主体来说,它和其它两种“境”一样,都属于审美客体。“意境”,是一种特定的审美意象,是“意”(艺术家的情意)与“境”(包括王昌龄说的“物镜”,“情境”,“意境”)的契合。

诗僧皎然继王昌龄之后,把意境理论推进一步,将“境”与“情”联系起来,在《诗式》中提出“缘情不尽曰情”。在讲“境”或“境象”时,提出“境象”和“取境”等重要命题。在对“境”的理解上与刘禹锡“境生于象外”(《董氏武陵集记》)的规定是一致的,也认为“境”是从“象外”产生的。如《诗评》:

或曰:诗不要苦思,苦思则丧于天真。此甚不然。固当绎虑于险中,采奇于象外,状飞动之趣,写真奥之思。夫希世之珍,必出骊龙之颔,况通幽名变之文哉!

王昌龄在《诗格》中提出“意境”这一术语之时,提出“生思”、“感思”和“取思”此“三格”,对诗歌审美意境的产生作了分析。司空图在“三格”理论基础上提出“思与境偕”,这与王昌龄的“以境照之”,“心入于境”相契合。

司空图还在《二十四诗品》中论述了诗歌意境的美学本质,表明了意境说和老子美学以及庄子美学的渊源关系。在这里,“意境”已不是表现孤立的物象,而是表现虚实结合的“境”,即造化自然、气韵生动的图景,作为宇宙的本体和生命的道(气)。这是“意境”的美学本质。

唐代佛教、佛学盛行,大量佛法术语传入我国,在佛经中“意境”、“境界”,往往同义而异称。佛学上的沉郁、神秘而空幻的“意境”美注入到色彩明丽、深邃而空灵的美学“意境”,使美学范畴的“意境”在诗境与禅境合一的妙悟中得以成熟和升华。

四、明清之后: “境界”说

20世纪初的二十几年里,“意境”理论在经历了十几个世纪的发展与变化之后,最终它在王国维的“境界”说的文艺美学理论中得以新变并向我国传统文化回归。

“境界”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最主要的概念。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三则中“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区分和二十六则中的“三种境界”等,可以看出,他围绕“境界”一词,提出并阐释了物与我、意与境、虚与实、情与景、写景与造景、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诗人之境与常人之境、“入乎其内”与“出乎其外”等一系列概念和命题,形成了一个坚实丰厚的境界理论框架,扩展和提升了中国古典美学意境说的理论内涵。

在王国维“境界”说的基础上,20世纪20年代末派生出很多“境界”的理论,如宗白华的“六种境界”和冯友兰的“人生四种境界”。这些“境界”不再是局限于审美领域中的艺术想象,而是超越审美想象之外的更阔达的诸种人生境界。

“境界”与“意境”在艺术审美上相通,可以通用。王国维的“境界”和审美的“意境”相同,但《人间词话》中“境界”的审美范畴含义比“意境”更广泛、深远。因受佛学影响,王国维的“境界”既发展了意境,又消解了它。“意境”是仅限于艺术审美的,而“境界”可以包括艺术审美在内的人生、宇宙境界。

综上所述,审美“意境”理论,经历了“象”―“意象”―“意境”―“境界”的演变,它具备了基本的美学内涵,即主客统一、情景交融、时空转换、有无相生、言有尽而意无穷与辩证的哲理智慧。具体可指:抒情、审美作品中借助有形、有限的艺术媒介缔造出意味深远的诗境、画境、曲境的审美想象空间,审美主体以“意象”形式与审美客体情景交融,却突破了“象”的时空实体局限,从而体味自由、纯粹的“象外之象”“景外之境”和“韵外之致”。与此,“意境”审美理论向“境界”的人生更细微层面探析,有了功利、伦理、政治、学术、宗教及艺术等更加细致的门类划分,有了“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等不同人生追求层级。审美“意境”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境界,它在境界的阔达人生内涵中探索延伸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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