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红薯

时间:2022-09-11 08:37:48

家乡的红薯

一个星期天,我走上街头,突然发现商店门前、十字路口等人流集中的地方又多了一道风景――烤薯摊儿。

如果时光顺着历史的河床倒流,估计没几个人相信这“土老帽”会进城。然而时过境迁,城里人吃腻了鸡鸭鱼肉,也想换换口味,尤其钟情乡下的土产品――不知这是返璞归真,还是物以稀为贵?于是,冬日的街头巷尾,便少不了那略带焦味的浓香,一股股随风飘送,引得匆匆过客纷纷驻足购买。我自幼在乡下长大,深谙薯的生长脾性、味道,看到它,心中就骤然涌起一股感激、一缕怀想来。

我家住在苏北农村,肥沃的黑土为红薯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每年春夏之交是它生命季节的开始,你只需及时把育好的薯苗或一截带有三两个叶片的茎蔓埋在用犁铧翻成的土垄上,再赐水一瓢,它就知足了,感恩不尽般地迅速成活、疯长。待到秋季霜降,茎叶蔫萎,根下的红薯早把地皮顶破了。有劲,你尽管甩开膀子去耙,一堆堆煞是喜人。农民伯伯就是看中了它易成活、产量高,才大面积种植。每年的秋季,各家各户院里、地窖里都堆满了它,晒薯片、打粉,人吃、喂牲畜全有了。

红薯在父辈们的记忆里有着永不磨灭的印痕。在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头,年轻的妈妈冒着被打骂的危险,趁天黑趴到富人家田里偷回半袋红薯,嚼碎喂给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期的忍饥挨饿,母亲们已经没有奶水了。起初,听奶奶讲这些,如同听一个遥远的荒诞故事。可当我后来发现奶奶谈起往事,眼里总是蓄满泪水的时候,我就不能不信了。奶奶还说,现在日子好了,红薯不那么金贵了。

我自然没经历过那段用偷来的红薯填肚皮的苦难岁月,至今对那段历史仍有许多理不清的困惑,可我也是吃红薯长大的。

红薯也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在红薯出土的日子,大人们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唯独我们这帮“疯小子”无牵无挂乐而忘忧。夜幕降临后,我们拣松软的地方挖出一个坑来,在上面架上红薯,再拾些柴禾,一切准备停当,便生火烧烤。红薯先被熏黑,而后逐渐变黄,不消多时,一股香味便扑鼻而来。最后把红薯全部放进烫手的坑凹里,填上土焖起来――焖焖会更好吃。接着,重新燃起火堆。火苗旺旺的,在无边的黑夜里,给我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男孩子冒险的激情被燃烧起来了,我们在火头上跳来窜去,好不快乐。夜,因我们的沸腾而生动起来。玩累了,坐下来就地野餐,尽兴而归。第二天早晨起来,从父母的埋怨声中,才知道自己唱了一夜黑脸。

红薯的吃法很多,烘烤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若经过加工,花样可多了,炸糖糕、蒸薯丝儿……奶奶能一天做一个样。而每一样做好,奶奶总先让我尝鲜,然后用慈祥的眼神迎接我满足的微笑。后来,我走出乡村来到城里读书。从此收红薯的时候,我都不在家,吃的也少了,但我总忘不了我家的红薯。没想到红薯这土贱的东西今日也进城成了搁置柜台供人挑选的商品。

久别之后在异地重逢,心中的那种亲切感像是遇到了旧时的伙伴。一霎时,栽红薯时的经历及收获时的感觉、童年的野餐、奶奶为做多种薯食品而忙碌的身影……都像无声电影中的片段交错浮现于眼前,或似溪流缓缓漫过心头,浮现于眼前的画面是那么清晰,流过心头的感觉是那么真切。最后目光聚集于不远处的烤薯摊儿,吃瘾也随之像条小虫蜿蜒爬了上来。

此刻,我突然省悟,薯情早已深深根植于我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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