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避免陷入“假货”泥潭

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徐悲鸿的《人体-蒋碧薇女士》还是张晓刚的《小女孩》，无论是已经上拍的还是即将上拍的赝品、伪作都是绕不过去的话题。近年来，国内拍卖界多次爆出“买假”“拍假”等纠纷，买卖双方甚至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2008年的“253万元拍吴冠中假画案”：一位买家花253万元拍得吴冠中画作《池塘》，却被吴冠中本人认定为赝品，于是买家将拍卖方和委托方告上法庭，要求返还拍卖款及佣金等费用，但最终法院根据《拍卖法》相关免责条款驳回其诉讼请求。

根据《拍卖法》第61条，拍卖人、委托人在拍卖前声明不能保证拍卖标的物的真伪或品质的，即使其拍卖了假画，也不违反《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因为它已在事先声明“不能确保标的物的真伪”。因此，也就不用对拍假画承担责任。

去年，知名旅美画家丁绍光在出席世界华人收藏家大会时曾爆料，“拍卖市场上，我的画100％都是假画!”丁绍光认为，假画横行、赝品泛滥，反映了当下拍卖市场极不负责的态度，他建议对拍卖行重新审核，把信誉不好的关掉。假画、赝品，搅浑一潭池水

艺术品、文物制假由来已久，但是伴随资本市场的强势介入和全民收藏热潮掀起，艺术品造假现象日渐猖獗。媒体对艺术品拍卖市场关注度的提升，也令这些赝品争议丑闻越来越多地被暴露在公众面前。人们不禁要问，是什么令中国的艺术品交易市场充满信任危机?

“其实造假是自古就有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只要还有人收藏，只要还有人花钱，就会有人造假。为什么现在引起了这么多的连锁反应?一方面是因为媒体的报道、拍卖行的宣传，使得更多的人关注了这个市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名家、大家的作品价格一路高涨，所以一旦爆出是伪作，所带来的社会反响自然就会不一样。”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系主任、策展人、批评家余丁谈到现在赝品、伪作层出的现状时，并不认为仅仅是因为这两年艺术市场的高速发展所带来的问题，而是随着收藏行为一直客观存在。

而在谈到赝品频出的现状时，中国国家画院原副院长、中国拍卖行业协会艺委会顾问赵榆说：“当代作品赝品少些，近现代、古代作品赝品多一些。大拍卖公司赝品少些，小公司差一些。大拍卖公司的大拍好一些，大拍卖公司的小拍差一些。所以我跟大拍卖公司的朋友建议，不要搞小拍了，假货太多，四季拍都不要搞了，让拍品进入到潘家园去。可是大家都做不到，因为拍卖公司要竞争，保护它的拍卖会。比如你是一个藏家，送来10件作品，我选了3件上拍，其余7件让你拿回去，你肯定不会同意，多半会拿回去找另一家。另一家把3件上大拍，其余7件上小拍，于是小拍就这么产生了。这20年来小拍就是这么产生的，是大拍刷下来的作品，残次假冒的东西也容易被放到小拍。一般来说，小拍中最好的作品是大家的小品，小名头画家的精晶。”

而给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信任危机雪上加霜的，是我国的文物鉴定与评估。鉴定家这个群体，原本掌握着艺术品真伪的话语权。但是层出不穷的鉴宝乌龙事件，让艺术品更加真伪难辨。对此，余丁说：“很多人将假货在市场上频繁成交归咎于缺乏鉴定机构，这话有道理，又不完全有道理。因为，首先一个市场的成熟度应该由制度来规定，而不是由某个人的评价。除非是得到业内一致认可的大师级鉴定家，他对于某些门类的艺术品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性，那么他的鉴定结果就可以作为鉴定的凭证，但是这样的人，现在很少了。第二，现在因为鉴定行业缺少权威机构，所以鉴定专家、协会都很难避免与买卖双方有利益挂钩。这一点其实可以参考美国对于艺术品鉴定组织的完全中立的专家委员会，这样出具的鉴定结果才会被采信。”

作家吴树在“中国文物黑皮书”之三《谁在忽悠中国》中，公布了自己6年来对中国文物市场的调查后，对现在的鉴定机构做出了自己的结论：“缺少针对文物市场的权威文物艺术品鉴定机构，现在的文物鉴定机构，部级的鉴定机构，有中国国家鉴定委员会下属若干个委员会，原则上他们是不对民间服务的，就是对博物馆。在各个省有文物小组或者是委员会，针对二级文物或三级文物进行鉴定，有明文规定这些专家不能涉及民间的鉴定。当然现在事实上我们开玩笑说，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可以理解，老爷子们也要赚点钱。这方而国家要想办法，干脆合法算了嘛。还有一个就是缺少完整的文物艺术品鉴定体系，缺少系统、科学的门类鉴定标准。现在的两类鉴定，一个是所谓的科学测试，一个是眼学，眼学就是经验。不是说我们的专家不行，毕竟现在是高科技制假，老先生们很少接触这类人，可以谅解。但事实是现在役有鉴定标准、没有鉴定体系，所以市场混乱，真假不分，怎么做?”

现在很多拍卖会打着艺术家亲属、挚友、儿女等旗号，或亲自题字保真，或以合影照片正视听，但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相对低级的做法，用余丁的话说：“除了画家本人，任何人做出的保证都不足以相信。因为只要不是原创作者，那么他就有可能在整件事件中受到一些因素的影响做出不符合事实的承诺，也有可能其根本就是这条利益链中的一个环节。”而针对有些人质疑张晓刚是否能够认出自己创作的作品时，余丁说：“任何艺术家都不会忘记自己创作的每一幅作品。”

北京歌德拍卖有限公司中国书画部经理曾家钰也有相同的看法：“艺术家和家属别作品是否有绝对发言权?作品的真假家属没有绝对的发言权，只有画家本人有绝对发言权。去世画家的家属来做鉴定，他的看法可队当做一方面的依据，如果100％地采用他的意见就不太妥当。”

拍卖公司“假知卖假”，藏家“哑巴吃黄连”?

对于拍卖公司，很多人表示这种知假卖假的行为让人愤怒。但事实果真如此吗?拍卖公司，根据百度百科的解释：“拍卖公司是受客户委托。对相关物品等进行拍卖。这个是拍卖公司拍卖物品的唯一来源。但是客户委托的形式和种类很多。如个人委托、法院委托、政府委托等。”顾名思义，无论拍的是艺术品也好，房子车子也好，拍卖公司在其中扮演的仅仅是一个纽带的作用，帮助卖家出货，帮助买家进货，从中收取一定的费用，仅此而已。

正规的拍卖公司会对其将要拍卖的物品做出真实的表述，而只要所拍物品有台理的出处，不是赃物、不是非法文物，并符合交易条件，拍卖公司就没有理由拒绝。而现在实行的《拍卖法》也没有明确提出拍卖公司要对其拍卖的艺术品做出“保真”承诺。用余丁的话说：“现在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中间有一个缺失的环节――就是没有人会对所拍艺术品的真假问题做出保证，而现行的《拍卖法》其实是站在拍卖行这边的。也可以说是《拍卖法》中的一个漏洞。”为什么对于艺术品的保真问题会这么难?“这其中就涉及到了艺术品的特殊属性――艺术价值，这个价值很难有一个可以量化的标准，这件作品有没有艺术价值、具有多高的升值潜力、是否值得投资、究竟值多少钱等问题，买家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而不能够完全听从拍卖公司和卖家的表述。因为拍卖公司本身也分很多不同的档次，有些国际上知名的大拍卖公司会 对拍卖流程做出严格的规定，并且会有一支具有很高专业水平的鉴定队伍，能够尽最大限度地保证所拍物品的真实性，这是一种具有高度企业责任感的公司对客户负责任的态度，但这仅仅是职业道德、公司发展长远性的软性要求，而不是一种法律制度，我们赞赏并信任这样的公司，但是并不能将这一点作为硬性标准对所有拍卖公司做出规定。现在国际上通常的情况是，拍卖公司会对所拍物品做一个尽可能清楚的说明，一些可说可不说的问题，也会清楚地标明，供买家参考。而国内一些规模不大的拍卖公司说白了就是‘钱在作怪’――对于一些可说可不说的话，一般就会选择不说，这就是差别。”

拍卖公司对此又是什么看法?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油画部业务经理李艳峰表示：“我们的业务人员有一定的业务水准和能力，一般是科班出身、美院出身，在绘画上从理论到实践都非常了解，把关是没问题的。为了安全起见，如对有些画作拿不准，我们会拿去给艺术家看。当代作品大部分是藏家、画廊提供的，这些藏家和画廊大多是我们比较熟悉的，来源也比较清楚。作品本身从整个风格到画面都比较典型，假的东西还比较好认，但主要也取决于业务人员的能力。对于油画来说，主要的问题在于现在好的东西越来越难找，即使找到，谈价钱时许多人预期很高，所以征集的难度较大，真假倒不是很大的问题。我们之前在油画上没有出现过拍假画的情况，因为油画的个人风格非常明显，而且犬部分当代艺术家也在世。此外我们和艺术家的关系很好，艺术家有时也会给我们一些建议。”

而曾家钰也对这种情况做了说明：“在征集拍品的过程中如何避免出现假画?我们主要做近现代的东西，有些是同时代仿的，有些还是比较接近原作的高仿，这些东西会比较难把握，我们就尽量不收。我们给自己定的目标是100％都做真品。如果有收到假货的情况，就算把它印成书后发现它是假的，我们也会撒拍，不会让假的东西流人市场。另外，作品的流传有序很重要，我们今年秋拍的专题大部分是艺术家的家属提供的，来历可靠。还有一些作品是同一个人的题款，如这次收到的林风眠、李可染、启功画给胡易此人的，也是从同一个收藏家那里征集的。我们有自己的专家和顾问团队，不是别的拍卖行拍过的我们就会上拍，国际知名的大型拍卖公司拍过的也不见得是100％真品。我们自己认为不对的东西就不会上拍。”为何拍卖中会出现这么多假画?“一个主要原因是拍卖行的隐秘性。谁送过来的拍品，买家是不知道的。此外，拍卖行卖假画，是没有明确的法律对其进行约束的。画廊如果卖假作，买家可以直接找他。而拍卖行只是一个中介机构，只能靠拍卖行自己约束自己了。”

而与部分拍卖公司知假拍假的行为相比，一些拍卖公司却并非如此。在前不久的“张晓刚作品”《小女孩》的伪作风波中，北京传是拍卖公司在知其为赝品后，坚决不予上拍的态度受到了业界的一致赞誉。在国内的一些大型拍卖公司中，对于拍卖品的把关也是较为严格的，中国嘉德、香港苏富比、香港佳士得等拍卖公司在最近几年一直十分重视拍卖品的保真性。

如何看待张晓刚与传是拍卖的事件?曾家钰说：“我觉得传是这件事做得比较好。我们以后还会加强鉴定这方面工作，在世艺术家的作品最好能跟艺术家碰个面，让艺术家本人认定一下。”

赵榆也评价道：“临摹自古以来是一种继承方式，现在看来张晓刚的赝品被发现是在传是拍卖，在此之前曾有一次拍卖。现在需要寻找的是之前的拍卖行是真拍还是假拍，我认为张晓刚这个价位的作品在市场上不可能以赝品被人买走，因为艺术家还在世，花100多万元买一件伪作品是不可能的。不管什么样的收藏家，作品到了百万元的时候，都是一项大工程，他要找很多人去论证能买不能买。张晓刚不但在世而且年富力强，买家必然会找到张晓刚的经纪人或者画家本人，或者找到提供作品的画廊。因为拍卖市场是第二市场，第一市场则来自于画廊。”

赵榆还补充道：“一些小的拍卖公司经常出现拍品审查不严的情况，不过在当代油画方面，赝品应该相对较少，如果在这方面出现问题，说明拍卖公司不够认真。拍卖公司只是征集到，还没有做图录，消息就传出去了，这也说明现当代作品的赝品较少，成交也相对较好。”

在策展人、批评家夏彦国看来，主要原因有如下几点：“其一，相关法律的不完善为很多人提供了投机的温床。送拍的人有空子可钻，而拍卖公司因为没有保真的义务，所以也无所谓。其二，艺术市场从业人员素质有待提高。其三，当前拍卖公司遍地开花、良莠不齐也成为伪作频出的一个重要原因。有的拍卖公司的主营业务与艺术品完全没有关系，但由于逐利或者一时兴起等原因，匆匆撺掇了一些人就草草上马，增加艺术品拍卖业务；由于他们对艺术品的鉴定及市场不甚了解，拍假的问题就很容易出现。”那么，完善《拍卖法》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法律即使完善了也不能完全解决拍假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人’的问题。”夏彦国介绍，现在很多拍卖公司特别是小拍卖公司，因为盲目地去追求市场靠前的艺术家的作品，而又没有能力鉴定其真假，甚至明明知道作品不对，但是出于生存压力以及没有勇气和能力去运作有潜力、但当前市场表现力一般的作品，所以对于有争议和疑问的作品只能是照单收下误。

艺术品，爱你不容易，真的吗?

总有人说，艺术圈水深、钱多、人傻，好像谁不上几次当、打几次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参与艺术品收藏，这话是没错，但是真的就没有办法尽量避免上当受骗吗?其实也不尽然，正如俗话说“没有金刚钻甭揽瓷器活”，想要一方面满足自己的收藏投资爱好，又能够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这种事儿也不是痴人说梦。很多专家、学者、藏家提出了自己的中肯意见。

“既然你要参与艺术品的收藏，那么你至少应该要对你打算投资的艺术门类有着基本的了解，对于想要购买的画家的作品风格有一定的分析与理解能力，才不会两眼一抹黑盲目举牌子。当你对这些有了基本的概念之后，你可以开始选择看一些大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并且要考虑清楚自己的收藏需求与目的，对自己的财力、物力有客观的认识，如果真的买到了不对的东西，就当是交学费吧。

(笑)”除此之外，余丁还建议为了改变现在很多人对拍卖公司的不信任心理，一些有经济实力的大型拍卖行可以暂时牺牲自己的一点利润，加强对拍品的鉴定与审核工作，率先做到不收假、不拍假，做出保真承诺，慢慢吸引一批真的懂得艺术品的顶级藏家，从而带动整个市场朝着更规范、更清晰的方向发展。

对于建议投资的门类，赵榆也有自己的看法：“当代前卫性作品，除了少数几个高价位的画家要在高价位上徘徊，中低档作品应该在人们的经济收入能够承受得了的价格成交，不然会影响到这一艺术门类的发展。有些当代画家的作品价格过高，于是出现了文交所，出现了假拍，出现了自己卖自己买，这都不是一个健康的市场中出现的情况。不应出现老师的画，学生‘去托’，这种现象不利于市场的发展、艺术的发展。艺术家应该全身心投入在艺术创作里，只有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