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们到黑夜去吧

时间:2022-08-24 12:25:30

父亲,我们到黑夜去吧

在鹅黄色的雾气里,他的喉咙被冻结住了,用肢体语言慢腾腾地与人交流。

我猜测着他的意图,用试探性的动作去迎合他的表情,僵硬呆滞或者翻翻眼,或者他干脆摇晃挂着肌腱的手臂。他吸紧嘴巴绷着脸运一口气想发出声来,嘴巴却空洞洞地没有声响,只见他那粉红色的牙床和沾着锈渍的牙齿,像个无声人,当然也有人这么称呼他,用嘴巴吹泡泡,或者张成“O”形,或者合成一条缝隙。吸口气故意鼓胀起腮帮子。

雾气退去后,有一场寒流将如期而至。我将他包裹起来,安置在家中的角落,为他生起炉子取暖来抵御这种可怕的天气。

“他一直对光线深恶痛绝。用茶褐色的过滤片罩在眼前晃荡着去仔细察看家中的一切事物,他的大脑像卷胶片那样把事物细细地刻录下来。”母亲这样说他。我将紧靠酱色门的那把椅子移至台阶上,现在它离那堵白色的墙壁仅有一尺距离,这个一尺间距的空隙内,有一只蚊子在瞬间旋转。然后匀称地乘着空气飞行。房间内充满了橘黄色的灯光,像白色的光从中穿射过去那样。他又不安分起来,用肢体做出动作搞出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来引起我的注视,或者从床铺上跳下来将抽屉内的东西翻腾出来。摆在地板上:一节七号电池、半导体、旧相片、几枚硬币和一架报废的相机。谁能说明这些“古董”的来历呢?除了他。他的大脑里除了藏着一卷卷胶片外,还有些什么呢?日子像个水母那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向我们缓缓游来,我用嘴唇的敏感度来检验空气的湿度,它干燥,没有味道,这种状态经常使我陷入一种绝望。

我什么时候才能破获他的秘密呢?

“他先前的状态一直很好。”母亲惴惴不安地说,“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好像我做了个梦似的,睡醒后一切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听了母亲的话,我竟然有些恍惚。“他两年前在灵山煤厂挖煤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他的嘴巴有发达的腮腺,永远都有讲述不完的故事,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说起那个煤厂,我的思维更加模糊了,它好像藏在我大脑的一个角落内,乖巧地,并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只是孤独地散发出零星的光线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它是什么时候走进我的脑海中的?又是什么时候打算定居到此地的呢?我困惑地望着母亲,希望从她的面容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枣红色的家具反射着一层油光,明晃晃的,刷成一排,像连接起来的阶梯,通过阶梯延伸到天花板上,聚焦成一束。像高能聚光灯打上去的一般。谁能像那盏电灯一样紧紧地吸附在天花板上来窥视这个家中存在的一切事物呢?从一个棱角到对称的另一个棱角,用眼睛便可以丈量出它们之间的距离。他懒懒地躺在那儿,静悄悄的,身上散落着微弱的灯光,他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澈明净。偶尔灯光跳跃着,闪烁着,仿佛用手指弹出的一连串音符,它们会发出欢快的声音。白天,他也躲藏在房间里。不愿意出门来见人,让人无法知道他的想法。当我进去的时候,他会用嘴唇和牙齿、舌头吹出连贯的声音。但谁又知道他表达的意思呢?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安详,令人觉得他出奇的平静,尽管没办法用最为恰当和合适的方式与人交流。

空洞洞的房间内盛满了永远都消化不完的食物,看起来它更像个不可思议的胃。

我望着他的房间,那些物什是如此的熟悉,它们的位置、大小、方向、高度和色泽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惟独他令我琢磨不透。我总以为他一直都安稳地生活在里边,他不需要衣服、食物。甚至不用睡觉,更不用闭着眼睛在床上胡思乱想。

母亲说这件事非常蹊跷。在他患这种病的前一个夏天,他们还一起努力搭建了这个院子,以前住在灵山,那个地方经常闹灾荒,发洪水。野兽侵袭,假若没有那种情况,那简直是个世外桃源,谁会下这么大的工夫来搞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我们曾经住在灵山?那儿是否像这里一样,我们整天生活在朦朦胧胧的状态中?继续思索下去,我僵硬的思维便在一座光秃秃的山上停顿下来,还有开矿的机器设备潜伏在山脚下,一群养蚕的农夫正在采摘新鲜肥大的桑叶,苍翠欲滴的树林,山?一座山?我安慰自己――它是不是母亲所说的那座山呢?“他以前在煤厂那儿干活,黑得像块煤炭,只可以看清楚他那两个骨碌骨碌转的眼珠子。有时候回来还顺便带些煤石,他口口声声说冬天取暖用得上。我从来对他都不放心,他的脑子里净装些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奇特念头,十分诡秘,渐渐地变得不可理喻。”母亲有些生气地说道。“他喜欢装腔作势,他现在摆出的这副架子说不定就是故意捉弄我们而造作出来的,我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在寒冷稀薄的空气里。她气冲冲地,生气之时她会情不自禁地翻个白眼,还会哆嗦着身体说冷死了,这种鬼天气简直要冻死人。我在外面的肌肤上落了一层白糊糊的霜,我想应该是那场寒流来临了,它肆虐着。使空气里渗透着潮湿的水珠。窗子,这时我想起这个最为危险的洞口,我跑过去检查它是否紧闭着。我看见他在房间内打着赤脚翻找东西,每一个抽屉,每一扇柜子,都被他粗暴地打开,然后,我听到一阵尖叫,是金属器具猛烈碰撞出来的那种。原来他找来一把螺丝刀在撬地板,先打个口,慢慢地钻下去。慢慢地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面上,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那个缺口――从每一个角度,就好像那里隐藏着他所有的秘密。

我突然闯进去。他受了惊吓似的丢掉手中的工具,抬起头来打量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光芒,仿佛对我的突然冒犯生气了。而后他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气流摩擦着肥厚的嘴唇发出来,像紧急刹车时轮胎下面蹿出来的灰尘,紧接着他失望地望着我,用那副坚硬的表情。脸部的肌肉还抽搐了几下,扼杀了藏在肌肉下面的笑容;有声音从屋外传进来,我镇定地听了听,是飕飕的风声,凉气撕裂了脚脖子般地疼痛,而他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眼神向我传达他的意思。要告诉我他解冻的办法,还是他满足现在的状况?或者是请他到医院治疗?我毫无头绪地揣测着。此时。我看见他的手上长了冻疮,我想那是寒流带来的礼物,这种馈赠早已入侵到他的每一寸肌肤内,金属的每一个分子内,家具的油漆内,和我那每一根脆弱的神经内。

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有花蚊子在室内飞舞呢?这些傻傻的家伙接连不断地撞击在家具上,地板上,墙壁上,那把咔哒一声就脱落的锁子上,然后带着遍体鳞伤的疼痛感急忙逃脱。但没有人能够准确地体会那种疼痛的滋味,是压迫神经性还是肉体性的疼痛,我说不上来。他眨巴着眼睛追寻着它们的踪迹,直到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内消失。

“他总是害怕光。用低瓦数的灯泡,用报纸把窗户上的玻璃糊起来,有时候不小心被光线刺着,他用双手迅速将脸遮掩住,怕烤糊?”母亲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笑出声来,“我将自己浑身上下故意搞得金光闪闪,将他隔离开,那种可以耀花眼睛的光定能使他畏惧。于是。他将家中的所有金属收藏起来,他的行为透露出他浅陋的见识。他偷偷地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估计搞坏了喉咙,可他死不承认,连用摇头否定的姿势都不愿 做出来。”

母亲的话总是那么刻薄,令人心惊肉跳,那些恶毒的词语从她口中溜出来时她又是怎么思考的呢?此刻,我想起那只在院子内盘旋着飞来飞去的蜻蜓,通过那双晶莹的复眼观察这个世界,扩散放大慢节拍,一切都缓慢地停顿下来,包括我们的身体。我仔细观察着,它的身体平稳地停留在空中,双翅高频率地拍动着,看上去像悬吊在空间内的一个模具。我怀疑那双复眼――它切取的视野范围仅仅是我们的一个部分,通过这个部分来窥视我们的整体。他是否就是那只蜻蜓?

如果温度继续降低,房间内将会变成一个冰窖。他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在实验台旁转悠,用墨镜遮挡着去辨别那束放大镜后面的光斑,酒精灯的火焰正聚精会神地燃烧着。我是否换一种观察的方法来认识这一幕呢?那就先从地板说吧,那块长久没有洗的地板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污秽沾染在上面,渲染着一个个怪异的图案:窗子对准着实验台,隔两尺距离,可以宽松地通过一个身体;实验台的面积大约两个平方,酒精灯,坩埚,紫色的试剂瓶,吸管,漏斗,金属钳,石棉布……起初他打算用酒精灯烤化喉咙的冻结部位。他在“冰窖”内是否可以自己解冻呢?这一点我甚是怀疑。

阴暗的光线穿透了他的躯体,网状的肉体在光线下映衬着,最终投射在一片昏暗的墙壁上。他尽力掩饰自己的行为,在外人(我和母亲)贸然闯入他的领域时他会涨红着脸去隐藏那些工具,而后喉结咕隆咕隆慢慢地滑动几下,继续羞怯地望着我们。我清楚地看见他藏匿起一面镜子,在手中晃动的那一瞬间它反射着光线,割裂着肌肤般地令我疼痛。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庭呢?冰冷并抵抗着,充斥着一种相互排斥的情绪,在一个小院子内慢慢膨胀,污浊的空气被挤瘪了,它的形状像一头怪兽。正在伺机谋划一场图谋不轨的阴谋。

从凌晨开始。他房间内的空气便结成细小的晶体。哗啦啦地坠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叫声,他用无声的喉咙在房间内说话,安慰自己,从嘴巴中吐出一颗果实核,轻轻地磕着地板,他觉得眼前有无数条网格,交错成一个密密匝匝的网络,接着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空间,有两只体形相差悬殊的动物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等待着发令枪的鸣响。那片视野内除了这些仿佛没有别的东西。甚至它们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悬浮在空中,像两个小纸片、两个尘埃、两道光线、两个发光体,或者它像盛着两个碎片的真空罩,状态是如此随意而琢磨不定。直到冷空气刺入骨髓时他才缓慢苏醒过来,镇定地张望着眼前的一团黑暗,想去瞧个究竟。肌肤可以准确地测量出温度,他敏感的神经证明了这点。无须保护色。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他本可以无所畏惧地生活下去。

在这样的天气里交流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母亲说父亲最近正学着用石蜡封堵喉咙,用细细的铁丝卡在嗓子眼,熔化的蜡油沿着铁丝缓缓地流进喉咙内凝结住。我想象着他做这一个动作时的神情:浑浊的眼神内像装满了灰尘。用那种近似灰白色死鱼般的眼珠子注视周围的一切,从眼角流出的六棱形的眼泪折射着七彩光,流淌在涂抹了胶的面部,交汇后拼凑成一行泪珠,泛着光线;他的身上裹着一条浴巾,像一条硕大的无尾鱼,鱼鳞被刮光,条纹状的缝隙的黑迹令人作呕,褶皱的皮肤像冰冻后堆积起来的冰层;他的身体内长有一套制冷设备,从不间歇地制着冰块,超低温使皮肤降温,它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冷(能量)支撑着他孱弱的身体。实际上,除了喉咙外他的身体完整无缺,没有一点损伤,甚至传说中他那双死呆呆的眼睛其实是自己用眼皮交错起来造成的错觉。他不愿意别人靠近他,像个冰人一样展示着那副僵硬的表情。硬邦邦的身体。不能够伸展自如的胳膊,轻轻地搐动着鼻子呼吸。即便这样他仍旧是挪动着身子在地窖般的房间内搞实验。他翕动着嘴唇。像是自言自语。难道那是他的语言,机械般地翕动着来表达某件事情吗?当实验台上的酒精灯被点亮的时候。在灯光的照耀下我再次去端详他的面孔时,那两片肥厚的上下腭轻轻地触碰着,碰撞出一片无声的语言气息,潜伏到身体内最敏感的部位。

难道他一直都在房间内寻找治疗喉咙的秘密?我听到金属钳碰撞玻璃器皿的声音,一切事物都像患上了失眠症,它们用身体的某个部位充当眼睛心惊胆战地打量周围,在朦胧的光线里,它们似乎又都受伤了。用玻璃嘴巴或者石膏眼睛慎重地审视相对它们而言还算新奇的东西。酒精灯的耳朵聋掉了。塞上两朵白棉花,受宠若惊的样子;坩埚的肚子腐烂了,稍微带有嗅觉的人便能够逼真地嗅到它,教发出一股沤烂的气味;断了腿的金属钳像一个热舞爱好者。他正在纸板上记录今天的天气状况,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没有人能够看透他的心思。

晚上,冷空气继续朝我们漂移过来。携带着尖锐的呼叫声,许多琐碎的东西都随风飘来,带着气味,带着光线,带着臃肿的身体和斑斓的色彩。它们拥挤在一块推搡着吵闹着,叽叽歪歪,各自用长了霉菌的舌头说个没完,柔韧的躯体像团橡胶泥巴,轻易地揉成一个物体的形状。不可否认,匿名光线在冷空气的背后悄悄地潜入到他的房间了,通过穿透层层冷空气照射在他弱不禁风的躯干上,顿时身体上仿佛长满了诡异的嘴巴,咬啮着衣服和皮肤。

“那是一种可怕的病毒感染。”母亲诡异地说。

她指的是匿名光线。我仍旧仔细地观察着家中的一切,并且幻想自己就是那盏紧紧贴在天花板上的电灯一样的窥视者,瞬间即可使房间内的每个角落里充满这种橘黄色的光线。舒缓他每一根绷紧的神经。使那种每晚煎熬的声消失掉。

寒流袭来,我再次深入到他的房间时看到的却是惨白的景象:没有了獠牙牙齿的面具,脱落成鱼鳞状的墙壁,枯萎的植物。潮湿的被褥。沉静地躺在鱼缸底部的金鱼……实验台上摆满了工具,而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实验。金属槽内流动的液态金属朝低洼的地方逶迤前行,最终以平铺的方式掠夺了整个底部,慢慢地上浮起来。切着容器壁,呈现出虚涨的姿态。有阵风从简陋的窗子外闯进来,狂躁地席卷着轻质物体,扰乱了他的思绪。液态金属的色泽闪耀着,证明着自己本身的圣洁和高贵,没有杂质。从外表层到内部,一味的想法就是单纯地保留下来维持到消亡。我异常厌恶那种碱金属的气味。略带苦味涩味,害怕它毁掉父亲的神经和视觉。而他在那些发霉发绿的金属面前置若罔闻般地坦然,实施着一种坚定的抵抗姿势。莫非他的声带真被石蜡封堵住了。抑或是金属物吧,我进一步推测。当在酒精灯的光线下又缓缓流动着像蛀虫一样的液态金属时,我的体内便会不断发出微弱的爆破声音,最终将受刑一样地难受,仿佛立刻要暴死在一片烈日炎炎的沙滩上,用粗糙的沙子硌着每一寸柔软的身体。

不妨再说说他的房间,它已被寒流充涨得像一个气球,里面的东西漂浮游荡着,没头没脑的;墙壁上剥落得仅剩下一层原有的底色,一点都不迷人,甚至连壁虎都不会爬这样的墙壁了;家具都移位了,很不适宜地坐落在一个狭小的角落内,唯一敞开的空间也被实验台占据着。我在期待他完成实验的那一日,或者炎热的天气马上来到,自动融化他卡在喉咙内的“冰渣”。

他的喉咙里好像安装了一台抽水机。

有人故意用涂料在房屋的墙壁上涂抹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轮廓清晰的壁虎正在怒睁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口气息的变冷。

光线刺着一颗衰微的心脏正慢慢地滴血。

社区的老太太们簇拥在一起研究墙壁上的图案。这个是蘑菇,是南瓜,是条腿,那个是鼻子,眼睛,耳朵……她们用独特的想象力幻想着那些倏忽而来的东西。“是无声人搞出来的图案吧,他先前喜欢制作陶瓷牙齿。挂在颈脖上。用石榴绿的颜色装饰自己。”一个矮胖的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毫无根据地说。另外一个长相富态的却说:“无声人我最了解,他安装了一口假牙,现在躲在家中修那副假牙,轻易不再出门了。”她们互相猜测出一个答案然后向对方求证,最后社区的喇叭声携带着冷空气驱散了她们,在一片恶劣的风声和洋溢着喜庆的节拍中她们各自奔回家。

他终于又能够和我交流了,他的喉结在滑动。

当然,我仍旧无法理解他表达出的那些特殊符号,但毫无疑问他的动作比以前更加娴熟,经常用一只手在空中画圈圈,然后手掌贴在胸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即便那样,无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不堪忍受在光线中的煎熬和痛苦,这从他做实验的表情中便可得知。

我开始慢慢地学着调试室内光线的舒适度,磨砂灯泡代替碘钨灯管散发出一束束温暖的光线;加装电磁继电器,没有强烈的压迫感窒息感,更没有恐惧感:在水龙头前加装电动阀门控制猛烈的水击声。只不过他的状态并没有改善得有多好,而我在弥漫着硫粉气味的房间内要忍受着令我头发脱落的危险操作每一个生涩的环节,但他的手仍旧仅限于那几个重复了几百遍的动作――我无法破解。是光线,我想,是它乖戾地摧毁着一切。于是,我打算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他带到可以与我们交流的环境中。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忽然想起了他。

但是当我恍惚地进入那个整日充满着昏昏沉沉的光线的房间时,里边却是一片狼藉,没有留下曾经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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