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留守妇女:孤独的守望

时间:2022-08-16 03:09:46

农村留守妇女:孤独的守望

这些茶馆,往往就是几台麻将桌,提供茶水和饮食,农闲后这里成了留守女人的心灵寄托处。

那是个有点闷的夏日早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出山,一声惨烈的尖叫从冯营村二组村民李占雷家传出,划破了乡村的宁静。顿时,太阳奔腾而出,映红了大地。

李占雷亲手剪断了儿子的小,时间是7月7日。两天后,李占雷逃到东莞时被抓。

悲剧一瞬间传遍了小村庄,纯朴惯了的村民,几十年来,从没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这里属于南阳邓州市构林镇,位于河南省西南部,不太富裕的乡村,让一大部分人选择了出门打工。常年的冷清容易让人多疑。由于老婆常年在外打工,与家人聚少离多,李占雷怀疑妻子出轨,儿子非亲生,惨剧遂发生。

城市化迅速让农村从男耕女织过渡到男工女耕状态。据统计,我国进城农民工近1.3亿人,这中间男性农民工占绝大部分。在他们忙碌的身影背后,是留守妇女数不清的不眠夜。

“盖不上楼回去也没意思”

7月10日晚,东莞东火车站广场依然嘈杂如常。

36岁的周能森正站在出口处翘首而望,他的妻子带着11岁的儿子,坐了近17个小时的火车,到东莞来看他。

周能森的家乡盐田河镇雨头山村是湖北麻城的一个小山村。他已经两年多没回过家,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家乡的山道边,盖上一栋三层小楼。用他的话说,盖不上三层楼,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在雨头山村,盖上三层小楼成为一种象征。周能森的堂哥在深圳一家运输公司开货车,年初,他专门辞职回家盖起了楼房,楼房的二楼和三楼窗户都还没有安装,甚至连地板和墙壁都没有粉刷。

周能森说,“村里的房子以前都是盖在半山腰,上世纪90年代都从山上搬到山下路边,这几年开始兴起盖楼房了。”

周能森在大岭山台升家具厂打工4年多,现在每月的工资有3000多元。

当晚11时许,他接到了妻儿。他的妻子曹敏说,“其实我也想到东莞来打工,和丈夫离得近一些。可是家里田地多,小孩学习成绩也好,我要是过来小孩就得带过来,那样房子可能就成了泡影。”

夫妻俩决定,周能森做到年底就辞职回家,向亲友借点钱盖房,儿子上初中后,妻子就也出来打工,暂时结束留守生活,让两个老人和小孩留守在家乡。

死守“被窝子”

盐田河镇雨头山村是一个2000多人的小村庄,坐落在大别山山脚下。村庄离镇上的集市大概十多里路,每天到麻城的只有两趟中巴车。要想去一趟麻城,就需要清早起床,沿着崎崎岖岖的盘山公路跑上好长时间。

雨头山村村支书卢文和说,“村里现在一大半人出去打工了,基本都是老人、小孩和妇女留在家里。像周能森这样的情况很多,妻子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小孩,男人出去打工赚钱。雨头山村虽然很大,住得也比较分散,留守基本上都是女人,所以治安很好。”可是,卢文和话锋一转,“但留守家人的精神空虚却不容忽视。”

透过他神秘的笑容,笔者领会到他所说的精神空虚是指“性”。

曹敏是这个村的村民,她刚到东莞,目前住在大岭山金桔,她丈夫周能森临时租了一处20平方米的出租屋,曹敏和儿子周浩平常在家,周能森下班后一家三口可以团聚。

曹敏说,“丈夫常年在外,其实我们在家里对他们的安全也担心,另外外面是花花世界,也怕丈夫受不了诱惑,到头来抛弃妻儿。”

提到性问题,周能森说,外界过于放大了外出务工因为妻子不在身边的性压抑,他是不会因为这种压抑出轨的,但是谈到身边他人的桃色事,却又是眉飞色舞。

他不得不承认,相思之苦让人如苦行僧般煎熬。其实东莞的工厂在几年前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工厂内设置夫妻房再也不是新鲜话题,更多的工厂对于夫妻同工给予奖励。

而有些丈夫或妻子却因为家庭问题,无法一起出来务工,两地分居后的性压抑就不得不受社会关注。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社会发展学院副院长叶敬忠表示,“目前夫妻方留守在家的以妇女居多,如果长期处于性压抑,对家庭可能会产生影响,而且会产生连锁负面反应。”

曹敏直言,“有时如果去麻城办事的话,看到其他夫妻两人同行,我都会羡慕,我希望他可以在身边,这样家庭才会完整。”

根据国家农业部统计,2009年全国有1.3亿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据此,有社会学者估算,若其中有5000万为已婚男性,则夫妻生活严重受影响的女性至少有2000万。

“同伴的老婆和村里养猪的好上了”

刘继军是雨头山村里出来打工比较早的人。2000年,他只有18岁,通过家乡劳动中介,家里给他凑了400多元的中介费,到东莞石碣一家电子厂打工。

10年间,刘继军不断跳槽换厂,如今已是一家中型电子厂的QC主管,虽然薪水还不到3000元,但他已经很满足。周能森说,“刘继军给家乡的印象就是成功的形象代表,家里盖了新房,每年还有很多老乡来投奔他,都知道他在东莞当‘官’了。”

的确,刘继军在东莞的发展,在老乡看来有些得意。两年前他结婚了。这么多年,他的家里一直有想结亲或说媒的乡亲。刘继军千挑万选,找了一个他觉得很漂亮的女孩结婚,女孩是一个村里人的亲戚。

刘继军结婚没多久,就出来打工了。妻子怀孕在老家,生完孩子,然后和其他乡亲一样,留守在家。而刘继军只有在春节时,才匆忙回来住上四五天。

刘继军说,“我也想把妻子带到东莞来,毕竟她在家里我有些不放心。”刘继军眼中的不放心,是因为有件事在村里闹得很厉害。

村里有个和刘继军同年到东莞打工的男人,他妻子趁男人不在家,与村里一个养猪的专业户厮混,传得沸沸扬扬。

刘继军说,“我们也不想长期分居,但又没什么办法。城市消费太高,养不起,有了孩子更麻烦,上不起学,读不了公校。”

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妻子留守家乡,心理和生理都开始出现了空寂,心里老是悬空着。刘继军说,很多人都说男人在外打工,把妻子留在家里,空虚了就找情人这让人感到后怕。”

“虽然长期分居,对婚姻肯定有影响,但离婚的还是很少,毕竟农村人对待婚姻还是比较保守的。”村支书卢文和说。

麻将馆里女人最多

雨头山村的农田大多错落在山边或山坳,但大半已荒芜。

村民的说法是,现在种田成本不低,而收获后却赚不到钱,还是在外务工挣钱。“一般都只种一些口粮田,要不就是种一些果树,实在找不到好的出路。”

农村的耕作和收割,昔日以青壮年男性劳动力为主,如今,留守在家的老人、妇女,甚至放学回家的小孩,逐渐成了主力军。

曹敏说,“不这样没办法啊,买种子要钱,化肥、农药等要钱,不出去打工挣钱,光靠家里种田都难。农村还有一个很大的开支,人情礼节,每年开支也大。”

现在种田不用再交税,政府还给予一些相应的扶持政策,但仍然没有激起农民返乡的热情。

与荒芜的农田形成鲜明的对比,村里的为数不多的茶馆,每天却异常地喧嚣,除了少数老人,几乎都是女人。这些茶馆,往往就是几台麻将桌,提供茶水和饮食,农闲后这里成了留守女人的心灵寄托处。

周能森的儿子周浩说,“妈妈在家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牌,要不在家斗地主,要不在茶馆打麻将。”不过,周能森对妻子相当理解,他说妻子玩得并不大,只要把家里照顾好了,打打牌也无妨。

但是,这样的结果导致周能森的儿子小小年纪麻将扑克都会玩,曹敏经常在电话中跟周能森说,再不打牌了,为了孩子的成长,可是却一直在继续。

每天上午9点开始,村里的茶馆开始陆陆续续地聚集村民,每人付上两三元钱的茶钱,或嬉笑,或谩骂。中午就在茶馆买上一份饭菜,或者匆匆回家扒上两口,下午再战,直到天快黑了回家。

周浩笑着说,其实我也很理解妈妈,她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妈妈说是我想到东莞,实际这是借口,她想来看看我爸爸。周浩的爷爷奶奶都还年轻,抢着做一些家里并不多的琐碎农活,而曹敏最大的任务就是照顾小孩,而周浩上学后,茶馆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两个女人的较量

年轻人打工的背后,是空巢独守的老人。如果夫妻一方留守在家里,只是面对自己的父母还好,但是大多数年轻的妻子却要独自面对家庭,当然也要面对留守在家里的老人。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都是家庭的大难题。卢文和说,“丈夫出外打工了,妇联处理婆媳关系,更是难上加难啊。一旦处理不好,家庭关系就有可能破裂。”

周能森说:“我堂哥都搞得差点离婚。他在外面跑车,长期不回家,也不寄钱回去,先是夫妻经常电话里埋怨和吵架,后来才寄点回去,但是他老婆说少了,怕他在外面干坏事,又经常吵架,妈有时维护一下儿子,后来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差点离婚了。”

刘继军更道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结婚后不久,就把老婆一个人丢在家里。开始老婆和父母关系还好,但后来有宝宝后,为宝宝的一些琐碎小事,她们两人经常怄气,我在东莞,也只能打个电话安慰安慰。”

“在农村,大多数家庭男人当家作主,但随着男人出外打工,留守妇女就必须独立起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这就导致家庭出现新的矛盾,特别是那些结婚不久的家庭。”卢文和说,“不过,一般家庭还是期望子女能出外打工。”

曹敏说:“以前为赡养老人,兄弟之间还会扯皮,但现在情况完全变了,越是打工人多的家庭,老人越受到尊重,因为小孩一般都留在家里,家里需要人照看。”

丈夫长期在外打工,留守在家的妇女和老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微妙,一方面为些小事斗气,身边却没有解开结头的人;一方面因为家庭经济的增强,对父母更加孝敬。

周能森说:“两者之间并不矛盾。虽然婆媳可能会有一些间隙,但是我们经常会寄钱回去,嘱咐妻子给父母买一些衣食之物,这在打工前是没有的。而且,我们也会打电话跟父母聊聊,他们就非常开心,家庭和睦比什么都强。”

说到这些时,周能森看着老婆,目光中透着暧昧。周浩在一边自顾自地看着电视,不时发出笑声,这样的日子将一直持续到8月底,周浩要上学了,曹敏又将留守家乡。

(文中留守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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