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救灾日记

时间：2010年元月21日凌晨零点40分

地点：阿尔泰山谷

“笃笃笃”一阵阵紧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大队长，请到作战值班室，有紧急任务。”

军区命令我们两架直升机去阿尔泰山中搜寻失踪人员，并向被大雪围困的村民投送救灾物资。

天实在是太冷了，早晨启动直升机时，第三号发动机竟一时启动不起来了。也难怪，气象台报告当时的地表温度是零下36度，人在外冻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当故障排除，两架直升机风驰电掣般飞奔到阿勒泰机场时，就见严冬下的这个边陲小机场一下子凸显出不同以往的繁忙，军地的救援人员已汇集于此。

我们的直升机刚刚降落，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就立刻和等候在这里的军地方面的负责同志进行了短暂的碰面。十分钟后，又紧急起飞了。

出航，上升高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直升机就进山了。阿尔泰山穿着厚厚的雪外套，不动声色地蛰伏在那里，以它莽莽无际的峋山势拥抱了我们，陷入了它咄咄逼人的气势中。这里沟沟相连、交错纵横、错综复杂，民间流传其有七十二条山沟的说法。此时此刻，那些被搜寻的人员他们究竟在哪里呢?

越往山里飞，越有一种凝重的气氛在机舱里弥漫。伴随着头顶上引擎“嗡嗡嗡”的单调声响，越发让每个人心里感觉到了一种压抑。我们的直升机开始不断地降低高度，沿着起伏不定的山势钻山沟搜寻，直升机忽上忽下犹如大海中的一支小船，又如穿梭于惊涛骇浪中的“浪里白条”。

发现生命　紧急营救

忽然，一条山谷中发现了一处疑似有人的地方，我们赶紧飞过去低空盘旋观察，由于是贴着山坡飞行，一下子就把山坡上厚厚的浮雪卷起了一个个小旋风，它们猖狂地撵着直升机不停地转。盘旋了两圈，并没有发现生命的迹象。直升机紧接着掉头又向另一个山沟飞去。时间就是生命呀!

终于，在阿尔泰山哈拉哈特山区的一处山沟里，发现了一条曲曲弯弯一人多高的交通壕，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个人，他在向直升机不停地挥手。我们整个机组都兴奋起来，我浑身的血也沸腾了。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又有几个身影从不同的雪窝子里蠕蠕而出。人是找到了，可如何降下去?纵着直升机小速度通过并试探性地下降高度，下面连一小块像样的平地都没有。直升机刚降到10米的高度，旋翼吹起的浮雪立刻铺天盖地像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一下子把我们罩了起来，什么也看不见。这真是一种令人窒息般的恐惧，我条件反射般赶紧一稳杆操纵着直升机冲了出来。等驾机再转过身来，就见刚才那巨大的腾空而起的浮雪团被紊乱的山风撕扯着，四散而去，犹如一朵古怪的云。

直升机盘旋着，几圈过后情况仍没什么起色。旋翼刮向地面的风太大了。下面的人又缩进了地窝子里。怎么办?我开始冒汗，犹如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有种不祥的感觉开始悄悄地窜了出来。终于，勉强找了一块在上面看起来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我让机械师柳成华先从20米的高度上吊挂下去。

小柳腰上系着钢丝绳飘摆着犹如风中的一片叶子，一接地，人就陷进了雪中，这个身材瘦小的土家族士兵，爆发出了令人惊叹的巨大能量，在雪地里顽强地跋涉着。

接着又把分区牛副参谋长也吊放下去。牛副参谋长和小柳一起将被困人员一个个从地窝子里拽出来，然后带到一起集中营救。

在20米的高度上悬停，这样吹起的浮雪才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视线，直升机喘着粗气，发动机使出了很大的功率。更坏的情况又摆在面前：旋翼刮起的大风把地上的雪吹起了一个个波纹，阳光下，直升机真像是中的一艘劈波斩浪的小船。于是，我总感觉着直升机在动，总想下意识地去操纵，这反而适得其反。我想避开这种情景，目光却无处可逃。两边的山坡离直升机都很近，容不得飞机有很大的位移，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考验，更多的是对意志力的考验。没有了正确合适的参照物，操纵直升机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形势逼得我真有点支撑不住了。

下面的人动作如蜗牛一般，他们的体力严重透支，漫长的10分钟后才吊救上来一个遇险人员，而此时下面还有8人。这样的速度，对人员、对直升机的油量和功率而言都是不可行的。只有另辟蹊径，机降救人!哪有合适的降落场呢?我开始硬着头皮再次往下降。

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尝试，汗水此时攒足了劲随着我的一举一动不停地往外冒，飞行服里的衬衣衬裤不一会就湿透了。直升机的一个轮子凭感觉离雪地已经很近了，瞬间的功夫，透过吹起的漫天风雪，我看到了机舱外不远处那几位遇险人员被狂风吹得变了形的面孔就大声喊：“赶紧放下梯子接入!”同时心里在一遍遍念叨：一定要挺住!成败在此一举了。

终于，剩下的6名遇险者被连推带拉地弄到了直升机上。当李强报告人员已全部登机时，我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竟潸然泪下。飞行20余年了。我不记得还有过如此的艰难。刚才，一些不祥的念头，例如错觉、危险、放弃都曾似幽灵般地在最艰难的时候闪现过。庆幸的是我没有动摇，坚持住了。这次抢险救援与“5.12”大地震救援行动相比，有许多困难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运送物资　体味生命

随后的几天，直升机连续出击。

在阿拉哈克乡塔尔郎村，我们的直升机带去了面粉、清油、一大箱药品还有医生。我尽全力地操纵直升机落地。只有这样才能把救灾物资都完整地交到百姓的手中。

村民们一个个脸上挂着冰霜，跌跌撞撞地向直升机涌来，在低温严寒下他们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了，却都争先恐后地向我们伸出手来。握手，他们用这种最古老朴实的方式向人民子弟兵表达心中最诚挚的感谢。

那一趟运回了一位病重的老者、一名有9个月身孕的哈萨克妇女和一名奎屯艺术学院的学生。事后，阿勒泰市副市长的托肯不停地给机组的每一位成员说“谢谢”。当我也给他说“亚合麦特(谢谢)”时，我们紧紧相拥。

吉木乃的北沙窝是有名的老风口。地面曾派出车辆去营救7名患病的哈萨克族牧民，结果，由于狂风的，救援行动无功而返。如今，其中两名牧民的病情急剧恶化，只有出动直升机了。

在那里，狂风把积雪刮成了一绺绺的，飞跃山头时不时看到被风卷起的一股股或雪或沙或土的烟尘起来。“闹海风”、“白毛风”，这些代表了风的最高恐怖等级的名词一一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从GPS上看，地面风速已达到75公里／小时，直升机颠簸着，犹如一名患了重疾的病人着艰难地飞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雪包。经过多次搜寻最终成功营救出7名民族兄弟。

在阿尔泰群山之中的喀让格托海村，有人在地面插上了两面国旗引导我们降落。这让你满是疲惫的心不由得一振，在这偏僻的小山村中，有的村民可能连一句汉话都不会讲，而此时此刻那两面迎风飘扬的国旗却渲染出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这表明，我们大家的心永远是息息相通的。

在被大雪围困的山村，直升机的到来让山村又沸腾了。但最难忘的是在库尔特村，村民们强烈要求排队上机，他们只是很小心地在机舱或站或坐，然后就心满意足地下去。虽然只有二三分钟，却让他们一生牢记，或许还能冲淡这场大灾所带来的痛苦。

在阿尔泰山的深处。离国境线不过十余公里的桐鲁木图河流域，卸完救灾物资后，一位年迈的哈萨克牧民又用手势急切地比划着让我们稍等。当他回来时还带来了5个人。老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话比划着说：这5个人中有汉族、回族和哈萨克族，由于连降大雪，他们缺吃少穿，先后跑到他的居住点求救，这位老人虽然很困难但却是倾其所有。“都是兄弟嘛”，他张开双臂说。就这样，大家团结一心共渡难关，现在他希望我们能把他们带出去。望着这位质朴的哈萨克族牧民，看着这5个人和他告别时真情相拥，我也被各族同胞在困难面前互帮互助的行为感动着。

这次救援行动，我们这架直升机一共救出了53人(包括一个未出生的生命)，并运送了大批的救灾物资。面对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灾，我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令世人瞩目的积极举措。总理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亲临灾区一线协调指挥。我作为亲历者更是体会到政府以人为本、生命至上的那份崇高。生长在这样的国度是幸福的、也是自豪的。

村民们一个个脸上挂着冰霜，跌跌撞撞地向直升机涌来。在低温严寒下，他们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了，却都争先恐后地向我们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