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征文

时间:2022-08-08 05:39:00

在家人眼中,我似乎是个无情的人。每年清明,姐姐总要带着一家人返乡祭奠,妈妈也会随着回乡。只有我,即使这两年清明节放三天假,却总是推说时间不够,工作太辛苦,不肯回去。妈妈和姐姐嘴里虽不说什么,但看我的眼神,总透着不解,心里,总怀着不满。其实,我深深感觉到这一点,却也不想辩解什么,不愿辩解什么。心里即使有委屈,也不愿多说,仿佛,仿佛与家人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竹纸,心里的感受,脑子里的思想,不愿意说出来,仿佛一说出来,便会被故意扭曲,被亵渎似的,宁愿让所有人都凭自己的思想去看待一切,去解释一切。

姐姐常说,我不肯将心思说出来,不肯与家人交流,有时候,她很想很想试着跟我沟通,我却咬紧牙关不肯开口,逼得急了,我便涕泗交流,口不择言地顶撞,指责姐姐害我伤心。

其实,我的心思也并不复杂,不至于那么难于表达。可是,似乎真的很难让人理解,而姐姐、妈妈她们,又是固有思维很顽强的人,她们按她们的思维模式来评断一切,用自己的真理标准来衡量是非,观点鲜明。而我的所作所为,在她们看来那么不可思议,于是,便多多少少有点异端的味道了,特别是这些年,姐姐已隐隐然有了家长的味道,看待我,已不似过去那么温婉,多了些关切过度的严厉,这使我更加躲着她了,有两次,甚至与她发生严重的冲突,弄得两个人都很伤心,都痛心不已。

其实,姐姐多次跟我说,她很爱我,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问题是,姐姐似乎忘了她的成长经历,忘了她所喜爱的普希金、雪莱,日益沉溺到儒家所谓的正统思想中了。而我,由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却越来越深刻地沉醉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人文思想了。中西方两种文明,本来无所谓短长,亦无所谓优劣,都是人类文明中的瑰宝,但儒家文化自西汉以来借助皇权的力量日益垄断了国人的思想,而没有经历文化本身的生长、竞争、淘汰的过程,因此,它的留存并非文化的自然选择的结果,而是权力运动的结果。既然如此,它的发展也在权力的推动下日益将权力的意识和执掌权柄者的特殊性推向了极致,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我是一介草民,无论在任何一种权力结构中,我自认都处在,我无力抗衡,唯有远离,逃无可逃之时,宁愿放弃,放弃一切可以放弃的,飘然远引。也许在许多人看来,我的人生态度过于消极,但这确实是我的秉性。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我也不认为一个人,有什么必要强抑自己的天性,去迎合世俗的规定。

姐姐不知道,她曾是我眼中轻灵脱俗,仙子一般美好的少女。在她高考结束的时候,父亲买了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给她,长长的百摺裙摆,蓝色飘逸的薄纱中编入了银线,点点银光闪烁柔和,如碧空中的明星,如海洋中的珍珠。这件裙子穿在姐姐身上,越发衬托得她苗条修长,再加上她洋娃娃般纯净明丽的小圆脸,闪烁着柔波的大眼睛,飘若出尘。我看着姐姐,又惊奇又欣赏,满心又喜欢又崇拜,还有一丝暗暗的骄傲——我的姐姐,多么美。

然而可惜,这件美丽的裙子只在姐姐身上穿了几分钟,就取了下来,转送给邻居家一位胖胖的女孩了。(我的天,当我看到那件美丽的纱裙被紧绷在那胖胖的身躯上的时候,差点晕倒。)原因是,邻家女孩的父亲是一位中学的校长,父母想托他帮姐姐查一下高考成绩。善解人意的父亲再三安慰姐姐,答应一定帮她买一条裙子,算是将这件事平息下来,可是我还是很遗憾,甚至比姐姐更加遗憾。后来,父亲却没能买到那样的裙子给姐姐,反倒给我带来一条粉红色的雪纺裙。我的父亲,他的眼光总是那么锐利,他总是用白色、淡绿色、浅蓝色、墨绿色等典雅的颜色来装扮姐姐,而用粉红色、桃红色这样温馨可人的颜色来装扮我,曾经有段时期,我还十分不满,觉得他偏心,其实,现在想起来,父亲是那么的了解我们,姐姐是个气质优雅的女孩,穿着那些衣衫,越发清秀出尘。而我,是个毛躁稚气的小丫头,假如穿得象姐姐一样,会变得很拘束,很不自在的,所以,只适合穿得可爱一些。

在我的故乡,在我从童稚时代成长为少女的地方,有一条婉转而过的赣江,江的这一侧,是长满青草的长堤,江的那一侧,是水墨画一般笼着寒烟的远山,江上,有挂着白帆的渔船,江边,有竹子绑成的渔筏,渔筏上,有间小小的屋子,幼时的我,常常跑到渔筏上去,窥探其中的奥秘,幻想着有一天可以独自撑着渔筏远游江湖,离开一切矛盾纷扰。而今,我已远离家乡,可幼时的愿望却并没有实现,离得开的是土地,离不开的是剪不断、扯不烂的恩怨缠绵。沿着长堤的,是一条柏油铺就的马路,随着江岸蜿蜒伸向远方,那时,我们常常在清晨时分,沿着马路晨跑,江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空气带着点凉意,清爽而新鲜。脚下的柏油路又黑又亮,略有弹性,跑在上面很舒适,路边的青草叶子长长的,挂着晶莹的露珠,天空先是鱼肚白,继而忽然害羞一般,在天边的一线泛出点粉红,这红迅速弥漫开,如一盆水中不小心滴入一滴红墨水,眼看着它一丝丝飘浮散开,转瞬将整盆水都染红了。整个天空被染成红色,继而,最初泛红的地方越来越明亮,亮得发紫、发白,忽然,太阳的脸从云后探出来,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明亮的阳光中了。阳光中,我们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慢下来,最后转为步行,转个身,在一片浅紫色的苦楝树花前停下了脚步。这一片花树的背后,是黑色煤灰积成的旷野,旷野上,是纵横的沟壑,还有远处树林环绕的村庄。顺着马路再往前走一点点,是南昌电厂和它的宿舍,宿舍外,靠路边的一侧,有一个人工湖,湖边有假山、垂柳、一座石亭。立于亭中,可以望见湖水倒映在屋顶上变幻不定的光韵。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到处流行吹小号,常常的,在这座小亭中,伴着光韵舞动的,是远处悠扬的小号声,旷野中的号声有一种悠远苍凉的味道,空间淘洗了一切华丽精致或生涩笨拙的技巧,只剩下音乐本身。不,连音乐本身似乎也不再有意义,只是一种有韵律的辽远的声音,伴随着湖水的波澜。也只是在这种时候,我的心才分外平静,让自己陶然在一种平淡悠远的思绪中。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大约说,每个人,都有一方属于自己心灵的净土,在陶渊明,这方净土是隐于世外的桃源深处,在我,这方净土是任何一个没有熟人的旷野之地,我曾经梦想过,要与深心所爱的人,一起沉醉于每一处可以找到的荒野,远离一切烦杂的人世纷扰,悠闲地过完这一生。在这样的人生中,一面为理想而努力,一面有一方可以栖息的心灵家园。当有一天,我终于明白这个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时候,伤心不已。

我不算个不顾实际的人,事实上,我可以生活得很现实,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永远放弃梦想。无论多少人在我耳旁提醒“现实一点,现实一点”。我一再问自己,需要现实吗?人生苦短,一定要现实吗?有必要现实吗?一问再问之下,我方才发现,人们为幸福生活界定了太多并不必要的俗义。有许多所谓“现实”,是可能排斥在现实之外的东西。人们为了从俗,放弃了太多的东西,放弃了太多的自我,熄灭了太多心灵的星火光明。许多时候,这种放弃是不必要的,不值得的,但世俗观念叫人放弃,于是,人们毫不反抗的放弃了,放弃得心安理得,可是,难道没有一刻,在心中没有一丝遗憾,没有一丝后悔?用保尔的话说“当我们反顾人生的时候,没有遗憾”?或者,有多少人,并没有勇气反顾人生?

在我人生不算太多的页码里,我做了许多选择,这些选择未必导致了良好的后果,但是,我确实并不太后悔,因为每一项选择,是我自己反复询问自己后,自主决定的。

没有什么时候,我会如此安然。 其实,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寻找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价值观念寻找立足点。有时候,我觉得人活得很可怜。人一定要努力先说服自己,然后,还要辛苦地尝试去说服别人。也许,当某个时候,人与人之间不再需要解释,需要辩解,需要掩饰,大家才会活得轻松得多。“简单地生活”,曾是多少人的生活梦想,可是,又有几人,能够幸运地“生活得简单”呢?

我常常很敬佩那些意志坚定的人,无论做错做对,无论别人怎么误解,一个字都不肯解释,宁愿放弃似乎近在手边的东西。能够拂袖而去,绝对需要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可惜的是,我们都那么软弱,在我们一次次解释中,将自己的灵魂逐渐掏光,将自己的弱点一次次暴露在他人面前,被别人当作攻击自己最方便的武器。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承载了太多记忆,这些记忆,有时候在心里徘徊,让我们一次次冲动地去追忆,去追寻.......然而追寻到的,也许竟是空空的过往,也许是物是人非的感慨,也许是少怀壮志去,归来两手空的难堪。也许,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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