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酱油

广东普宁出产的一种神秘酱油比日本顶级的龟甲万酱油还贵，却不能成为行销全球的奢侈品牌。这跟如何对待“传承”的态度相关。

胡润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凭着推出“百富榜”，在中国大陆闯下了一片天，可以说是名利双收。对于他那些广受争议的榜单，我其实没多大兴趣。但他的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排行榜，却让我觉得那是他做得最有意义、也最有趣味的一个，那就是“全球最古老的家族企业榜”。这个榜单按照企业成立的时间来排名，最晚的距今也有220多年，最早的竟然已经有1400多年历史了!

你绝对想不到，在这个榜单中竟然有一家是做酱油的!而且排名还不低，位列32名，成立于1630年。它就是日本的龟甲万酱油(KIKKOMAN)。这个370多年前由一位妇人创立的品牌能延续到今天，并且成为当今世界最大的酱油企业，一定有它的道理。因为爱吃日本料理，我也学会对酱油很挑剔。尽管这种纯天然酿造酱油的价格是国产酱油的10倍，1瓶要40多元，但我还是非它不可。真正的老饕都知道，吃日式沙茶火锅，蘸料中最不可替代的两样就是台湾的牛头牌沙茶酱和日本的龟甲万酱油膏，否则就风味全无。至于顶级的饕客，即便是吃颗皮蛋，也要淋上龟甲万酱油膏。别笑话人家假模假势，你只有这样吃过，才知道什么叫“绝配”，什么叫“齿颊留香”。所以，当我在巴黎的超市看到货架上摆着龟甲万酱油时，心头竟掠过一丝感动。

然而，这还算不上最顶级的酱油。最顶级的酱油产在中国的广东。

众所周知，日本是全世界鳗鱼消费量最大的国家，烤鳗又是日本所特有的料理方式，而烤鳗所用的酱油则决定了其味道的好坏。鳗鱼乃高档食材，烤鳗属于日本料理中价格很贵的那一类。所以，要制作好的烤鳗必须不惜成本选用最好的酱油。国内从事烤鳗出口的工厂都得到汕头去购买一种酱油来生产烤鳗，其价格连龟甲万都比不上，1斤批发价就要90多元。但是，要生产出口日本的烤鳗必须用它才行。这种酱油并非产在汕头，汕头只是它的集散地，它真正的产地是广东的普宁。因为它只提取酿造过程中最精华的部分，所以成本高昂且产量极少，每年只够供应烤鳗厂的需求，从不对外销售。它既无商标，也无商品化的包装，更不进入消费品市场，寻常人等根本就不知道有这种酱油存在，自然也谈不上购买。其厂家和产品都不对外宣传，更不让外人参观工厂，真是低调得可以。区区一款酱油，竟具备了奢侈品的两大元素――高价和低调，也算是个中异类吧。

自从对日本出口的养鳗产业从台湾转移到大陆之后，整个东南沿海到处都建有养鳗场和鳗苗场，已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条，成为沿海地区对日本出口的最大宗商品之一。在沿海各机场的对日货运中，活鳗空运占最大比例。然而，与之相对照，这个产业链条的另一个终端――烤鳗厂，却全部集中在闽南、粤东这块狭小的范围内，尤其是汕头一带(中国最大的烤鳗厂就在汕头)，如此布局据说就是因为要靠近那神秘的无名酱油的产地。真是小小酱油立经济大功。

可是，无名酱油功劳再大也只是泽被地方，怎及龟甲万，早已无远弗届地行销全球；无名酱油价格再高也只是“凭”鳗生财，怎及龟甲万，已成年入百亿的跨国集团。我相信，能征服以挑剔著称的日本人的味蕾，能在日本料理的高端部分让龟甲万也“不好使”，咱们的普宁酱油一定有更优良的工艺和同样悠久的历史，但为什么却有着不同的历史命运呢?

让我们再来看看胡润的这个榜单。上榜的100家“全球最古老的家族企业”中，日本就有10家，位列榜单前两名的都是日本企业，分别已有1400多年、1200多年的历史。在上榜的17个国家中，日本是唯一的亚洲国家。在这17个国家中，按拥有上榜企业数来排名，日本位列第六，前5个分别是英、法、美、意、德，这前6位国家的上榜企业数占整个榜单的83％，而这6个国家刚好属于现在的七大工业国成员……

答案似乎已经有了。也许根源不在个体，而在整个民族，在于如何对待“传承”，这就像一道分水岭，分开了企业的历史命运，也分开了民族的成长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