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学生的樱井老师

一个瘦小的秃顶老人坐在大办公桌前，他就是金泉堂的主人谷川金兵卫经理。金兵卫用醉眼惺忪的眼睛瞟了一下走进办公室的两个孩子，沉重地张开气得发歪的两片嘴唇，“橱窗对一家店

来说如同人的脸面，必须十分爱护。打碎玻璃就好像踩烂一个人的脸，使金泉堂的名誉受到伤害。我说的你们懂了吗?”

金兵卫干咳了几声，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许多人干了坏事都想隐瞒，说出事情的真相需要极大的勇气。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具有这种勇气。”

光一用焦急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指针快指向五点了。

“你们知道富兰克林的故事吧，小时候他把爸爸珍爱的一棵樱花树砍了。”

“那是华盛顿小时候的故事!”阿明小声地说。

“是连环画吧，谁都行啊!富兰克林，不，华盛顿的爸爸?”

“听你讲故事不如回家呢!把玩具手枪还给我们!”光一不能忍受了。

“等一等，话不说清楚不能还你们玩具手枪，我最讨厌办事模棱两可。”

“我们明白你的话，我们从没打碎过玻璃，问几十遍，答案也就这一个。”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相信你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样吧，让你们的老师到这儿来，这总可以吧!”

光一和阿明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对方的脸，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因为俩人都不太信任班主任黑木老师。特别是光一，以前尽淘气，不知挨过黑木老师多少训。黑木老师不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光一和阿明心里想。

金兵卫看见他俩进退两难的模样，立即劲头十足地拨通了电话。“喂，黑木老师在吗?”

黑木老师已经回家了，接电话的是年轻的樱井老师。“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樱井老师把耳朵紧紧地贴在话筒上，脸刷的一下红了，然后又变成了苍白。“那么我代替黑木老师马上去贵店。”

15分钟后，樱井老师赶到了金泉堂的三楼。

“老师，有件事情不太好办啊!”店员、管理员像开机枪似的，把那些带有责备和气愤的话语全都向樱井老师射去。

“我认为这是涉及贵校名誉的一件大事。”金兵卫喷出一口香烟的烟雾，慢条斯理地说着，细小的眼睛盯着樱井老师的侧脸。

年轻的樱井老师颤抖了，同时她又好像在努力地思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她好像下定了决心，对金兵卫说：“对不起，我要和这两个孩子在这问办公室里单独谈谈。”金兵卫同意了，“好的，谈话结束后请你按一下这个铃。”经理走在前头，管理员和年轻店员尾随而去。

办公室突然恢复了宁静，从朝西的大窗口望去，夕阳西下，带有绯红色的傍晚的天空尽收眼底。

“星野光一，藤本明!”樱井老师用发哑的声音说，“把真实的情况告诉老师，你们没干打碎玻璃这种事吧?”樱井老师瞪着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俩的脸。“没打!”光一回答。“砸玻璃这种事我们不会干的!”阿明说。不知怎么的，看着樱井老师慈祥的脸，光一和阿明都想放声大哭一场。为了抑制住将要掉下的眼泪，光一的脸上布满了气愤的神情，而阿明的眼眶里却积满了泪水。“是啊，你们说的也正是老师想的!”老师兴奋地说着，她紧紧地握住了他俩的手。“店里的人说你们带着枪，藤本，你手里怎么拿着枪?”“这?”阿明瞅了瞅光一，那眼神好像在说“说了不要紧吧”，因为学校是禁止学生把玩具带到学校里来的。光一点头表示同意，于是阿明便将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樱井老师。樱井老师一次又一次地点头，每次点头后那脸颊上的酒窝就越来越大。“这么一说老师全都明白了，你们受委屈了，吃苦头啦!”老师说，“好了，老师要狠狠批评这家店里的人。可是，星野光一，学校说不准把玩具带进学校而你却带来了，这一点老师也要严厉地批评你。”“老师，我错了!”光一立即站起来，表情极其严肃。“老师，请原谅!”说着，便朝老师鞠躬。光一像这样老老实实地认错，可能还是来到人间之后的第一次。

老师有力地按了按桌子上的电铃。“你们谈定了?”金兵卫经理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办公室。胖胖的管理员跟在经理的身后，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我充分地听取了他俩的说明!”樱井老师挺着胸，盯着经理和管理员，“这两个孩子没有砸坏玻璃!”“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俩没打碎玻璃?”金兵卫不快地皱着眉头。“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管理员在一边插嘴，话里带有嘲讽的意味。“听了孩子们的话，我就可以知道他们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嘿――”金兵卫哼了一句，接着说，“令人敬佩。老师也要袒护自己的学生是吧!”“有这样‘优秀’的老师，是不会产生不良少年的!”管理员故意自言自语，其实明明是要让别人听到他的话。

“听了你们的话，我发现一开始你们就把他俩当作犯人，而且堵起耳朵不听孩子们的陈述。”老师不快地说，“轻易地怀疑别人是不对的，因为对方是孩子，你们就可以这样做吗?”金兵卫的嘴边浮起了一种奇怪的微笑。“哈哈哈，老师，你还年轻，而且对严峻的社会还不太了解。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孩子我才不信任，对大人也是如此。社会是可怕的，说得简单点吧，我们店里的东西每天都有人偷，偷的人都是很有身份的绅士、淑女。让你看到被抓住的这种人，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社会上并不全是这种人，大部分都是诚实、心灵美丽的人，正是他们维持着社会的发展。”“是啊，你说得很对。”

“孩子们手上拿着枪，因而你们就以为是他们打碎了玻璃。可我听了他们的陈述，事实并不是这样。”樱井老师把从阿明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向经理和管理员作了说明。“你说得不错，如果你所讲的都是真的，那么这玻璃又是怎么碎的呢?”管理员问。“可以设想有好几种情况吧，比如说有谁在远处扔石头或者用空气枪

瞄准?”“要是这样的话，过路人总会看见的，可我们并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报告。”“老师，我从你的话里越来越确信这两个孩子就是打碎玻璃的犯人。”金兵卫一动不动地看着樱井老师说。“你说什么?”“准是买不起蛋糕而砸坏了玻璃，孩子们所干的这种事往往是无法判断的。”“好了，咱们走吧!”樱井老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催促着光一和阿明，由于气愤，她的脸色都变成了青色。“和你们再谈下去也是白费劲，我什么也不想对你们说了!”樱井老师狠狠地盯着金兵卫，接着说：“以前我很喜欢吃贵店的点心，但是从今天起我决不再吃你们店的点心了!”“那可……”金兵卫挠着光秃秃的后脑勺，“你住在这座城市里却不吃我们店的点心，这太不幸了。”金兵卫的嗓子好像被扎了一下，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第二天傍晚，管理员脸色灰白，急匆匆地闯进了经理办公室。“经理，有一个重要情况向您报告，西式点心没有全部销售完，剩下了100块。”“什么?竟有这种事!”听了管理员的报告，谷川经理的眼珠不停地翻来翻去。金泉堂有一条规定，为了让顾客尝到点心的新鲜美味，只出售当天制作的点心。每天傍晚，当天生产的点心一定要全部销售完毕，这也是金泉堂一直引以自豪的。在这30年问，剩10块没有卖出去的日子也没有过一天呢。“究竟什么原因，怎么会出现这种事?”“现在还没有找到原因。”谷川经理和管理员面面相觑。“也许，”管理员嘟囔了一句，“樱井老师说再也不吃咱们店的点心了，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啊?”“笨蛋!”金兵卫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一个女教师怎么可能每天吃100块点心呢?”“可是，别的原因又会是什么?”

第二天，卖剩了200块点心。

第三天，卖剩了300块点心。

这件事太严重了，这是金泉堂有史以来的最大惨败。金兵卫的脸上都没有了血色，秃顶脑袋也失去了明亮的光泽。

真正的原因终于水落石出，因为市内的五所小学都印发了校报，校报上刊登了金泉堂对光一他们态度粗暴、蛮不讲理的文章，孩子们知道这一点后十分气愤。“在金泉堂赔礼道歉之前，咱们都不吃金泉堂的西式点心!”这一誓言在孩子们中间传开了，每个孩子都在严格执行。

节选自《巧克力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