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艺生:花开在别处

高考完后，我选择专业的时候真的很迷茫。

我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在哪里。我的整个高中都在没完没了的考试和课堂中度过。除了偶尔为成绩伤神，我的业余爱好大概就是偶尔上课偷偷看小说、听歌或者追几部自己喜欢的动漫了。

填志愿的时候家长们给的建议，大都是奔着热门专业或者将来可能好就业的方向去的。我学的是理科，高考分数刚过一本线，没有特别钟爱的学校，也没有向往的专业。就在漫无目的地翻着高考指导书的时候，我看到了园艺这个字眼，然后眼前一亮。

那时候我对园艺的理解很肤浅，在电视剧和小说中，有很多与花草有关的浪漫场景，花语、花房、插花、花店、盆景……我循着这些关键词想象了一下与植物打交道的生活，觉得很惬意。我也上网搜了一下就业信息，褒贬不一，不过，据说这个专业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就业还不错。于是，我就报了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的园艺专业。

新生入校的很多讲座中，比较实用的一场是关于专业介绍的。很多同学问园艺和园林的区别。园艺重栽培，园林重设计，当时得到的答案也只有这么多。我们的园艺专业属于林学院，而别的院校则是把园林和园艺专业放在一起，统称园林园艺学院。

大一的时候林学院里各个专业的课程基本都一致，化学是我们大一课程里的一个重头戏。除了课堂授课，要做的实验也比较多，包括要学习正确操作各种仪器，还有一些化学成分的反应和定性定量的检测。

我从未想过还未接触植物时，要先做这么多实验。由于高中时一次跟浓硫酸有关的经历，我一直都很恐惧实验室。尽管每次进实验室之前我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是，看到各种实验中变幻的色彩还是觉得很神奇。带我们实验的老师要求很严格。我们实验室有个同学是左撇子，习惯用左手操作，在我们看来是小事，但是老师就会很严肃地跟他讲用手不对产生的严重事故，并且警告他，如果是实验课考试，他这样操作还要扣分。

跟学长们交流的时候，我们得知学校有一个花圃，没有拨管理经费，只有一些老教授自己打理，于是常去帮忙。刚开始去的人很多，但是最初的一腔热情消散后，坚持下来的只有我们寝室六个女孩子。就是在这个花圃里，在老教授们的指导下，我们学着种植，学着扦插，学着统计各种数据。这些课堂上还未教授的东西，我们都早早地接触了。老教授们脾性各不相同，有的亲和，有的最初不太好接触，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喜欢认真而好问的学生。

其实管理花圃也要花心思的。最大的成就感，大概就是看到花草们在自己的照料下繁盛成长吧。记忆中最轰轰烈烈的一次开花，来自于羽叶茑萝。那个夏天，羽叶茑萝爬满了围墙，爬满了各种支架，纤弱如羽毛般的叶子中，开出一朵一朵鲜红的小五角星，像许多小喇叭，吹奏最旺盛的生命。我收获了很多羽叶茑萝的种子，寄给了爱花的朋友们。唯一存活的一株麦秆菊，我也收获了她的花朵。我是个吃货，自己还买了各种瓜类种子种下去。这大概是我大学生涯中最写意的时光。

除了大一末开了一门植物学的课程，树木学、昆虫学、植物病理、遗传育种这些我们都是在大二才开始接触。树木学采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式，上完理论课老师就会带我们去后山，辨认各种树木。那段时间寝室的女生们也疯狂迷恋植物分类，在校园里看见不认识的就喜欢凑上去，希望分出是哪个科、属、种的植物。有时候大家去公园或者外面玩，还会带回各种枝叶，然后查课本或者去图书馆查资料，时间合适的还会去问老师。

当然，也少不了捉弄老师。有一次我们看见紫藤的新枝和老枝大相径庭，于是故意只采一小段新枝去问老师这是什么。还有一次，因为老师讲山茶科的植物叶缘都有锯齿，于是有个同学故意把锯齿都剪了，还闲置了好几天才拿去刁难老师。不过，我们的阴谋最后都被识破了。

大二的学习很值得一提的就是暑期实习。我们住在南岳衡山的树木园里，白天班里的同学分成小队随老师上山。很多女生都喜欢教树木学的李老师领队。他除了授课，还会跟我们讲他去考察时见过的明净高远的天空，讲天葬，甚至还会讲一点南岳的历史或者野闻。我们穿行在茂盛的森林里听到他的声音，各种植物和群落在老师心里如掌心的细纹一样讲解得非常清晰。我在高高的石阶下仰视他，感觉他像一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年轻的王，那是我第一次对植物王国产生敬仰。

衡山的实习是有考试的，我们大概认了几百种树木，老师采了一麻袋的标本，每人要说出临时分到自己手里的20种植物的科名和种名，没达到60分的下一年要重新来实习。

大三有点兵荒马乱的感觉。课业很庞杂，植物种植、田地规划、果实储存以及与组织培养和基因相关的生物技术方面都有涉及，这些，我都不喜欢。老师们的水平也参差不齐。记得有一次看到枣树的主干上有大的突起，上面布满各种纵横交错的条纹，有同学问这个是不是工人故意砍的，一个老师想了想说这是枣树生病了，问是什么病他也答不上来，后来同学问一个正在干活的工人，证实确实是人工砍的。

很多同学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因为听学长们说，我们这个专业的就业并不太好。大家都在找自己感兴趣的方向，有些想做花店方面的会去报名培训考插花资格证，有些会常去老师的工作室学习压花，有些会去读研的师兄师姐们的实验室帮忙打下手，有些想做设计方向的会去外面自己学习手绘……

大四的时候，班上一半以上的同学选择了考研。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的专业有一点尴尬。园艺是一个很重实践的专业，但是我们大多的授课都是在课堂上，偶尔的实习特别是大三时候的，也是走马观花地溜一圈。比起种植知识，我们都不如整天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

如果是一般的城市里的女生，还是不要将园艺这个名字过于美化了而选择将四年花在这个上面，园艺并不像影片中那样，如果真的从事的话，要跑基层，各种体力活会很辛苦。仅仅是对植物有粗浅的兴趣想认得一些植物种类和最基本的养殖方法，直接上网查一查就好。如果想学插花，外面也有直接的插花培训班。

我们寝室的6个女生，3个在读研，研究生期间主要是做实验；2个在与植物相关的小公司里从事文员工作，待遇偏低，而班上大部分从事本专业的男生，也是一些苗木销售或者管理类的工作；而我，最终从事了跟园艺南辕北辙的职业。但是我觉得，有时候比专业更重要的，是一种学习态度。即使我最终放弃了我的专业，却从不觉得我的大学是浪费了四年光阴。因为我曾经，上得了山，下得了田地，也进得了实验室；我曾经一腔热情，没有让所谓的热爱，在无所事事中流浪。而现在，我在另一行业，同样努力，并且遇见一个越来越满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