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亨特,相信他爱你

时间:2022-07-23 10:52:23

2007年7月1日,23点48分。我在伦敦的街头拨通了长春街那间西餐厅的电话。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任由12分钟静静地流逝。当零点的钟声响起,我流着泪,说:亨特,请为十年前的女孩,在巷子里点燃一盏灯。不要让女孩错认了爱人,在中失去忠贞。

一.

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亨特时,我19岁。刚过了暴烈与忧郁的青春期,但对一切先锋的事物充满了热情。

那一天,我在壅塞的闹市一间正宗的英国西餐厅,点了生命中第一款夏威夷披萨。

西餐厅景泰蓝色的墙壁,七上八下地挂着许多外国人的头像。我在某一张画下看到亨特。他的睫毛很长,鼻梁很高,一副非常“欧洲”的样貌。

他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机游戏。时不时有惨烈地音乐传来,他就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撇拉着嘴角,抖着肩,继续专注下去。

我的好奇心支始着我绕到他的背后。他在玩一款如今看来很落伍的游戏。那时,国内的手机游戏还仅限于俄罗斯方块。

这就可以理解,对于新鲜事物有着莫大兴趣的我会长时间地站在他身后。

我的披萨上来了。服务员问我是回去,还是就在现在的位置?她的问话吸引了亨特。他回头看我。我,这个被抓住现行的偷窥者很镇定地坐下,说,既然这样,就坐这吧!

亨特继续玩他的游戏。虽然我是左撇子,可我知道左叉右刀的礼仪。只是叮叮当当地响声很大。那些与我一样的图新鲜的中国食客,皱着眉,蔑视地看着我。

窘迫让我的两只手更加的笨拙。然后,亨特转回身,伸手在我的盘子里拿起一片披萨,举到我嘴边。我狼狈地,拼命地摇头。他努着嘴,说,这样吃才真的棒,相信亨特!

我张开嘴,顺从地让他喂我。后来,他叫来服务生,给我点了一壶加了很多冰的可乐。他告诉我,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享受披萨。

后来,享特说,相信享特,相信享特的餐厅――他是那家西餐厅的老板。

二.

我经常跟亨特混迹于城市的各色小店,更多的是那种欧码的外贸店。他给我选朴素的纯色T恤,上面印着大串的字母。T恤很大,能盖住我认为我身上唯一性感的地方――上翘的小屁股。

我说太长了,我不要。亨特就会将我整个人抱起来,宠溺的说,你穿不了,我也能穿啊。我尖叫着,踢他的膝盖。他只好放开我。

在旁人窃窃地笑声中,我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那年的“七一”是香港回归的日子。我和亨特坐在长春街的快餐店里,啜着可乐,盯着电视转播。热情,随着屏幕上的烟火越燃越高。我和快餐厅里陌生的人举着杯子,狂热地叫着,喊着,碰着杯子。

只有亨特,无动于衷地坐在那。

我说亨特,你怎么不一起庆祝啊?他翻了翻眼皮,说,它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人都僵在那。许久,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暴发了一句:赶走老外,香港是我们的了!

亨特的脸涨得紫红,紫红的。他使劲地将杯子墩在桌子上。刹那间,厚底的杯子像北极的冰裂,沿着最初的一条缝,快速地裂开。

亨特冲了出去。而我,被店里的服务生拼命地拉住,让我赔偿杯子钱。在一群“恨乌及屋”的怒光中,我将兜里仅剩的20块钱丢给小姑娘,狼狈地冲出去。

我在空无一人的黑巷里找了许久,始终没有亨特的身影。我看了一下腕上的BABY-G,荧光灯下,时间停在23点48分。

就在我抬着的瞬间,我看见前方的巷口处一个身影闪过。它的出现让我如释重负,然后开始恐惧黑暗。我追过去。我听见幽深的巷子里,我的脚步急速且凌乱。

我摔了一跤。跌进雨后的泥坑。

三.

我是在立交桥上找到的亨特。他吸着烟,低着头看桥下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橘黄色的路灯透过斑驳的白杨树的枝蔓,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块又一块,橘黄色的灯斑。

听到我踢踏的脚步声,亨特使劲地吸了口烟,将燃着的烟蒂甩向空中。他转头望向我。一瞬间,他眼里的怨忿碎成一片片的紧张。

我的胳膊受了伤。亨特内疚的抱起我。

医生说我的肉里嵌进了细小的碎石,需要清创。亨特抬起我的胳膊。我仰靠在椅子上,感受着冰凉的酒精划过我的肌肤时,赤喇喇地疼。

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当同样冰凉的镊子刺向我的胳膊时,我痛苦地昂起头,看着门沿上的数字时钟:1997年七月二日,0点48分。

然后我说,亨特,你要一辈子记住过去的那一天!

亨特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欠我一个生日礼物。

亨特懊恼地垂着头,说,亨特会记住的,相信亨特!

我的人生的2字头的开始,就是这样在医院,和疼痛,与一个英国男子的承诺中开始了!

我们约定,十年后的那天,亨特一定要补送我一个礼物。

四.

因为清创面过大,耗尽了我体内白细胞的战斗力。五个小时后,我开始高烧。煎灼,让我昏睡了整整两天。

亨特替我向大学告了假。他们说要通知我父母。亨特拒绝了,他说他能照顾好我。然后,他就关了店,每天趴在我的床头呼唤我。

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惊喜地抱住我,说,我真怕你睡过去就不再醒,成为植物人。我傻傻地笑,说,那样多好啊,我成了植物,用枝蔓勾住你的心,亨特就永远都会记住我。

亨特摇着头,说,你不是植物,你是小蛇,一条小青蛇。

哪会?七月风暖草壮,我该是条肥美的蛇。我反驳着。

亨特说,错了,错了,你才出生!

我恍然大悟。痊愈后的我瘦了很多,真的像条初生的小青蛇。我拍着瘦得扁平的小屁股,对亨特说,我以引为傲的性感也荡然无存。

亨特开心地笑,说,你还能说笑话,我就放心了。我撇了撇嘴,说我认真的,不是开玩笑。亨特就止住笑,真得很认真地说,你才20岁,20岁的女孩是用不着性感的。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谁知道呢,反正在我的概念中,女人是要有性感的。

我回到了学校,依旧乖乖地上课,去图书馆复习。只是不再在宿舍上锁后,从二楼洗漱室外的门廊沿溜下去。我对等在下面的亨特说,学校因为我受伤,对我半夜外出的事严加看管。

亨特有点失落,可他还是会说,那就好好休息,你是个好学生!

是的,好学生总是躲在角落里,看着亨特离开时,孤单且落寞地穿过楼前的白桦林。

在我的内心深处,是怨恨着亨特深夜丢下我。因为我知道他是去抛却怒气,所以,我不能怪他。

我们再也没看过午夜场的电影。我也不用再为拒绝他一次又一次的索吻而伤脑筋。

五.

感情由浓转淡是需要一个契机,虽然两个人都不想,可是就这么无能为力。我和亨特表面繁荣地维持着如常的关系。互相欺骗着自己,以为对方还不知道。

97年的圣诞节,他带我去哈尔滨滑雪。一眼望不到边的白,天空中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可站在那,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长长的雪道上,我笨拙地移动着雪橇,看着亨特一次次在我身边急速略过。偶然,我会听到他在喊,放开手脚,大胆地冲下去!我还来不及说我怕,他的身影已在远处,一点点变小,直到没有!

我又摔了一跤。整个人像失重的陀螺,东奔西突地冲向雪道尽头。

六.

这一次我没有再晕倒。

亨特歉疚地替给我一杯热热的果珍。我说,不要难过,我没有受伤。因为有亨特……从英国带来的厚厚的滑雪服!

他很开心地笑了。因为,他不懂中国人隐讳的讽刺。

那天夜里,他订了丰盛的圣诞大餐,送到客房里。他给我倒了一小杯红酒。我学着他的样子,捏着杯脚,呷了一小口,半眯着,感受着液体在卷曲的舌上滑过,在喉头留下淡淡的果香。

我们都醉了。也许,只有我是醉的。因为亨特说过,他对酒精有天生的敏感和抵挡力。但无论是谁醉了,至少,我们带着葡萄果香的舌纠缠在了一起。

亨特艰难地褪着我一层接一层的冬装,他的腿好长,我努力了很多次,脚还是只有碰到他的膝盖。

我突然碰到了他浓密的胸毛。这真的很让人败兴。

我就那么停下来,说,亨特,我还没有做好嫁给一个外国人的准备。

亨特愣怔着,停下来,说,我们不会结婚。

于是,我推开他,用一种很平缓地语气说,那我们干嘛还在一起。

是啊,明知没了爱情,为什么还在一起!

亨特在我面前一件件穿上衣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我毫无羞涩地看着一个的男人在我面前,重新恢复常态。

亨特开门离开时,淡然地说,相信亨特,会永远记住那一天。

翌日,我们分别离开。

七.

2000年的圣诞。我听说亨特关掉了西餐厅,去了一间酒厂做品酒师。我想:这个工作也不错,很适合他。

2003年圣诞节。我和朋友去酒吧街。推开某一间酒吧的木门,我看见亨特和一个束着马尾辫的女孩,额头贴额头地窃窃私语。我无意打扰,退了出去。

2005年7月1日。长春街的那间快餐厅的原址开了间酒吧。我被第28任男友环着腰走进去。亨特斜朝着门坐着。臂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青蛇。我留了一条字条:十年之约!

2007年7月1日,23点48分。我在伦敦的街头拨通了长春街那间西餐厅的电话。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任由12分钟静静地流逝。

当零点的钟声响起,我流着泪,说:亨特,请为十年前的女孩,在巷子里点燃一盏灯。不要让女孩错认了爱人,在中失去忠贞。

亨特停了许久,许久,说:亨特会的,请,相信亨特!

我听到,亨特流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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