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贺铸《青玉案》“愁”的抒情修辞与审美

时间:2022-07-22 04:44:14

浅析贺铸《青玉案》“愁”的抒情修辞与审美

摘 要: 本文主要以贺铸的《青玉案》为研究对象,探析词人如何用炼字、用典等修辞的凝练性增强对愁情的蕴藉,运用比喻、夸张、比兴等修辞的生动性将愁情升华,用点染、烘托等修辞的修饰性使愁情诗意化,最终在形式与内容的统一中,由情真意切的愁情体验与修辞艺术共同形成整首词的美学意义。

关键词: 《青玉案》 贺铸 “愁” 抒情修辞 审美

《青玉案》是贺铸乃至唐宋词的咏愁佳作,词人也因结句的“梅子黄时雨”得到“贺梅子”的称号。黄庭坚写下《寄贺方回》:“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作江南断肠句,只今唯有贺方回。”将贺铸与秦观并提,赞许贺铸笔下江南暮春景下的断肠“愁”情。历来众多词学者都把注意力集中于《青玉案》后三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其实《青玉案》的艺术成就远远不止于此,它的成熟是整体匠心独运建构“愁”情的结果。纵观全词,词愁的抒发得益于多种修辞手法(如比喻、夸张、比兴、炼字、用典、点染、烘托等)对愁情的艺术塑造,将愁情演绎得深厚感人并形成这首词不凡的艺术魅力。

《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上片写词人一片痴心,佳人不至后的失望,紧接着借遥想表达对佳人的怀念不舍。下片触景生情,愁上心头不能自已,情愁在江南暮雨中延展开来,奠定了词的伤感基调。下面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修辞的凝练性对愁情的蕴藉

通读全词,我们不难发现词语言文雅,组织工丽,字句洗练生色,这自然是基于贺铸对炼字修辞的运用。钱钟书先生说:“字词“夫曰‘安排’,曰‘安’、曰‘稳’,则难不尽在于字面之选择新警,而复在于句中之位置贴适,俾此一字与句中乃至篇中他字相处无间,相得益彰。”[4]这既点明了炼字的要领,又说明了字词锤炼的美学功能。贺铸在词中用“凌波”、“芳尘”关涉佳人,既避免了俗露,又使佳人的形象充满美感,让人联想到佳人的曼妙身姿,这种美的体验自然为下文抒发的思慕愁绪奠定了基础。下文中“但”、“试”涵括了自己感情的波动,掷地有声,情感充沛。在“月桥花院,琐窗朱户”一句中,又将众多意象以四个名词的简单罗列呈现,字句之间相互配合强化,形象地描绘了词人遥想的场景,共同营造清静幽美的意境,在情景间将词人思念、愁苦的情感相统一,言简意赅,但意味浓厚。同时,末三句以“烟草”、“风絮”、“梅子”和“雨”喻愁,精辟新颖,分别喻指愁之深广、繁多、绵长,使自己的愁苦心情在意境中更具含蓄的朦胧美。炼字,不仅是对整首词的形体塑造,更是对愁情抒发的巧妙搭建。

对于用典,其实和炼字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使词避免直露,增强含蓄美、朦胧美。同时,基于典故的历史性,词情的内涵就会在时间上延伸。典故借历史蕴藉词人今时今日之情,在纵向上深化词人的情感,在横向上扩张词情的表达内容。贺铸在这里暗用了《洛神赋》、《锦瑟》、《江淹传》的典故,用曹植的《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体现美人的优美动人,表达自己的爱慕痴情;用李商隐的《锦瑟》使自己的词作有更深的神秘感,借助《锦瑟》本身的蕴藉含蓄使自己要表达的愁情也变得多面化;用《南史·江淹传》“彩笔”的典故,表达相思的无奈愁绪,并暗指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寄托身世遭遇。这些典故不仅扩充了词的容量,丰富了愁情内涵,而且渗透到了词的意境中,共同打下了愁的感情基调。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典故自然妥帖,避免了晦涩难懂,贺铸的愁情自然而然更细腻婉转、深厚感人,具有弦外之音。

贺铸的《青玉案》在炼字用典的修辞形式和词人愁情内涵相统一的过程中,使有限的字形蕴含无限的愁情,引发读者相思之愁、家国之愁、身世之愁等的猜测,这正是源自修辞的凝练性对愁情的蕴藉。

二、修辞的生动性对愁情的升华

贺铸的这首《青玉案》,使愁情达到高潮的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三句兼具比喻、夸张、比兴三种修辞,在其生动性的刻画下愁情的抒发得到升华,达到美的艺术效果。首先,词人连用三个意象(即博喻)隐喻内心的愁情,除了化抽象为具体,使无形的愁变得可知可感外,这种博喻的手法更强化了愁情的形象性而给读者以鲜明深刻的印象。同时,以茫茫烟草广大的面积喻愁之繁多,以“满城风絮”空旷的立体空间喻愁之深广,以“梅子黄时雨”连绵的时间长度喻愁之绵长,又使词人内心郁积的愁情在空间时间上无限夸大。夸张的修辞愁情,形成强烈的抒情效果。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赞赏这三句:“诗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澒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是也。有以水喻愁者,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是也。贺方回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盖以三者比愁之多也,尤为新奇;兼兴中有比,意味更长。”这里,词人有意用比兴传统,将自己的愁绪扩展开来,既有美人不至的苦恼,又以“美人”可望而不可即,暗指自己政治上失意的苦闷、理想不能实现的无奈,可见词人愁之复杂。

比喻将词人抽象的愁情化作具体的物象,使之可知可感,夸张使词人的愁情在力度深度上夸大,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比兴传统借用美人香草抒写政治感慨,是一种艺术联想与比喻手法的综合运用,词人抒发愁情时以此寄托自我身世之情感,进一步丰富愁的内涵。显然,比喻、比兴和夸张以其生动性一起构成词人奔放的情感释放,使愁情因此升华成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三、修辞的修饰性对愁情的诗意化

《青玉案》的愁情之所以能够这样多样而不肤浅,主要就是依赖于衬托、虚实相生、点染、烘托等修辞所修饰铺设的应情之景,使整首词在情景相融的诗意中将愁情推向高潮。

首先,整首词的设景,画面丰富,色彩艳丽,这是衬托、烘托、点染、虚实相生、以乐景衬哀情等多种修辞手法共同修饰的结果。江南的青砖小巷、迈着轻盈步调的红颜、银白的月光、五彩缤纷的花儿、琐窗朱户的深沉建筑色彩、春天的灿烂明媚、冉冉碧云、湖南的暮色江南、满目的绿草、苍茫的柳絮飘飞的天空、雨中的点点红梅,这些意象本是个别、孤立的,正是在修辞的修饰下有机组合,或衬托或点染或虚实相生或以乐衬哀,这一切情景才能把词人的愁情染成五彩缤纷。同时,这种画面里伴随脚步声、衣服的窸窣声、有情人的叹息声、柳条烟草的沙沙声、雨的嘀嗒声、梅子滴落的吧嗒声,有声有色,强胜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其中“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在衬托、虚实相生和以乐景衬哀情等多种修辞手法的修饰下,尽管不曾提及佳人,但“月桥花园、琐窗朱户”对佳人住所幽静雅致的虚写,静谧美好的良辰美景反衬无心欣赏的愁苦,不仅烘托了佳人的美好形象,而且吐露了自己牵肠挂肚的思念。将词人内心的愁绪放置在修饰了的夜景中,寄予一份牵挂、一颗真心,使词人的多情之愁情在诗意化的茫茫夜色中情蕴荡开。下片词人在抒情时先呼“试问闲愁都几许”,接着三组比喻解答。它们之间又是一种点染的修辞手法。先点明词人内心愁苦,再通过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景物描写来渲染、烘托愁情,达到情景交融的效果,并达到了结尾一笔荡开的抒情效果,将愁情延展在无限的时间、空间里,给读者提供足够的想象回味余地。

词的抒情离不开景,而景的构成必然得力于修辞的修饰,衬托、虚实相生、点染、烘托等对景象的修饰让画面充满美感,在情景交融之际赋予情感高度的呈现性、形象性、境界性,词人的情感也会在如此诗情画意中丰富。

综上,词在抒情的过程中离不开修辞。无论修辞的凝练性、生动性还是修饰性,它们都在词情的抒发过程中起着不可代替的作用,使词情得以蕴藉、升华,增强情感的诗意化。修辞的过滤提炼,使词情以美的形式传达美的内容,收到美的抒情效果。这个过程又在审美体验、审美感受和审美心理上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形成陶冶情性的美学意义。

参考文献:

[1]周汉申.古典诗词艺术与写作.陕西出版集团三秦出版社,2010(9).

[2]周振甫.诗词例话.中国青年出版社,2006(9).

[3]黎运汉,盛永生主编.汉语修辞学.广东教育出版社,2006(8).P5.

[4]钱钟书论学文选(第四卷).花城出版社,1990(5).P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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