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就在井口

时间:2022-07-15 01:48:33

2002年11月的某个周五,在这个城市所谓的CBD足不出“区”地呆了两个月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和12层的那棵非洲堇,15层的那只挂钟一样,成为了这幢写字楼的一个摆设。每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出现在我那台IBM的电脑之后,几乎不间断地工作到中午,在午餐时间消失片刻,然后回来继续为我的五斗米俯首折腰。如果说人的相貌会和自己最亲近的东西相似,我能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前台小姐评价15层的一位工程师长得越来越象HP服务器。 我想我应该向老板申请一台苹果IMAC 机,这样即使我会无可挽回地“机”性化下去,我至少色彩鲜艳,面部线条柔和。

早上在电梯间和若干表情严肃的白领们相遇,在那些灰色的西装下也许都曾经有过一颗渴望自由的心。如果年幼时就能预测到成年后我们就这样地“活着”,我想至少我会选择夭折。那个周末的晚上我经历了醍醐灌顶的一刹那,在传真机和复印机的包围中听到了自由的呼唤。

第二天, 一辆切诺基将执意要重新体验自由的我和几位被我洗脑的同伴拉到了某个100%天然的荒郊野外。其时正当正午, 皓日当空, 11月的郊外温度比市区内低了好几度,拉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冷锐的空气扑面而来, 在进入肺部时有一阵冰凉的刺痛,几乎要逼得我咳嗽;日光强烈,我们都眯着眼――习惯了聚焦于一尺开外的电脑屏幕的视线此刻可以延伸到无限远,在新奇之外更多的是惶恐。一行人围着切诺基转了几圈,终于有人用干涩的声音说:“我们回城吧。”于是大家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当车驶回东三环,马路上各种熟稔的噪音纠结着汽车尾气不绝于耳,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切让我心安;那个晚上我们把郊外野炊的原计划抛在九霄云外,在一家常去的餐厅里打发了自己的肚子。我冷眼看着一位同伴面露狂喜之色打量着周围嘈杂的人群,她那贪婪的神情让我想到西游记里的妖精,因为闻到了唐僧味而亢奋不已。

有了那次追求自由的尝试,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我在网上看到有一个女孩在“非典”期间,独自开着吉普车到了,从而油然而生敬佩之情。我知道每个爱好自由的人都应该向往,可我得承认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放任自由的勇气。如果去开年会,飞机来回,住五星级饭店,有导游陪伴游览布达拉宫,我是愿意的。但是自己开车?天,每天洗澡的问题怎么解决?晚上会不会不安全?还有,开车来回加游览,年假够不够?是不是要把工作计划重新调整一下? 诸多考虑后的结果,我决定还是留在网上赞美这个女孩的勇气。

在艳羡别人追求自由的同时,我继续抱怨自己因工作备受束缚,直到有一天从网上看到一个白领的工作感受。她在一家世界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曾经有过几次48小时连续工作的经历;她在笔记中记录下了同事之间的一段对话,让人永生难忘,一位高级审计对另一位审计说:“昨天晚上休息得真好,在办公桌上从凌晨四点一直趴到七点。”这样的工作环境几乎把这位白领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你猜她真的辞职了吗?或是换了一份职业? 没有。在她工作的这家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因为同样一桩著名的丑闻倒闭后,她只不过留在收购自己公司的企业里继续做她的审计。

从此以后我不再轻言自由。对我们这种常年在轨道上运行的人, 自由如果来得太快,就象突如其来的亮光会使长年累月身陷于黑暗的人双目失明。我们是蹲踞在井底的蛙,自由象在井口飘过的云,因为近在咫尺而充满诱惑,因为飘乎不定而暗藏危险。爬出那口我们呆惯了的井, 我们需要勇气,我们甚至不能保证,有一天我们真的爬出去,井底的引力回不会再把我们拉回来。

每天清晨,我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为自己,还有那些并排和我站立的、背着沉重笔记本的人们感到悲哀,我很想拉拉他们的衣袖,问一句:“自由就在井口,你要,还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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