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雕塑不同步

时间:2022-07-11 07:00:30

城市与雕塑不同步

在中国城市和雕塑的“交易”中,城市从来都是甲方,至于雕塑作品,它们和它们的创作者,历来任由甲方去“挑选”和“购买”。

2009年的夏天,数百件雕塑作品晒在北京蟹岛度假村――这里在今年建成了北京国际雕塑艺术区展览馆。蟹岛位于北京市朝阳区机场辅路中段南侧,距首都机场7公里。从市区跋涉来此地的人,有艺术家,有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当然更多的是想要购买雕塑的人,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城市规划者,想要把雕塑买回去,放在他们各自的城市里。

艺术家黎薇的作品也被收藏在这个展览馆里,而她最想把自己的雕塑作品“藏”在类似酒窖、储藏室之类的城市角落――在有人不经意闯入关着雕塑的房间时,会被她塑造的人像吓一跳。黎薇的雕塑作品在“艺术北京”等展会上卖得很好,但这个做雕塑的女孩,甚至不对“变成城雕”抱有太大期望。黎薇这样的年轻艺术家,在面对“城市雕塑”的取向上,与“老一代”的雕塑家差异不大。

建一座城市,要配得起一件艺术品?

“造一栋房子,要配得起xx水龙头。”――很多年前某卫浴品牌的经典广告文案,说出了很多产品设计师的“凌人”想,语感和气势如同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母亲说:生一个儿子吧,要配得起我养的狗。

那句广告词的惊世骇俗之处在于:它颠覆了经济关系中的甲方和乙方。在中国城市和雕塑的“交易”中,城市从来都是甲方,至于雕塑作品,它们和它们的创作者,历来任由甲方去“挑选”和“购买”。

“圈内不会因为城雕作品特别多就把这个雕塑家推崇得很高。”雕塑家张峰在北京的工作室里,同时创作着多件雕塑品。他的作品曾被中国美术馆、中国奥委会以及英国The Pride of Velley雕塑公园收藏。和80后的年轻艺术家相比,44岁的张峰显得相对“老派”,他喜欢使用铜作为雕塑的材料,早年曾有多件作品最终变成了城雕。而现在张峰在鲁迅美术学院任教,几乎不会以“城雕”为诱饵来给他的学生“指路”。事实上艺术家并不排斥“公共环境”,“而(艺术品)真正能和大众产生交流的机会其实不多,我们现在北京看到的城雕,即便被摆在公众面前,但是展示的‘叙事’、‘层次’真的不多。”张峰并非一锤子否定那些雕塑的艺术价值,城市雕塑的“叙事”和“层次”与雕塑所在的城市环境息息相关,而通常作品的创作者和“把雕塑放在城市里的人”并不重叠――雕塑在艺术家的工作室被创作出来,放到“艺术区展览馆”的集贸市场里,再被城市规划者购买、安置在城市里,雕塑和城市呈现“鸡同鸭讲”的叙事尴尬。“大约90%的城市雕塑的诞生过程,都是城市规划者直接或间接给艺术家一张‘订单’,然后‘生产’出来。”这与张峰这样的学院派艺术家的“创作初衷”并不一致。

贝聿铭的弟子、美国哈佛大学研究生莫平曾经让张峰感动不已,“他(莫平)看了我的作品后,表示说要专门就我的雕塑来设计一座大厦”。莫平任职于贝聿铭设计事务所,他的城市、建筑设计理念里,包含了中西两种观念的比较和融合,“一座城市的色彩应该是大面积讲统一,小面积讲变化”。莫平在一篇媒体报道上看到了张峰的作品图片,便一路找上门来,他为建筑挑选雕塑时更看重作品的艺术表达,并且艺术品在他的理念里存在“城市再造”的可能――艺术品对城市的改造和进步会起到重要的推进作用。

雕塑作品“城市再造”的观念在西方的接受度,张峰等中国艺术家非常向往,但是不抱太大希望。在一次鲁迅美术学院教师对美国的集体访问之后,张峰平淡地说:“我们(中国)的城市理念,至少要50年后才能达到现在美国的水准吧。”张峰曾经在纽约居住过两年,因为国外的美术教育的普及,很多城市、建筑设计师的艺术知识,都足以供他们为自己的设计作品提供艺术参考,“他们(美国城市、建筑设计师)至少可以看见一件雕塑作品,就立刻判断出它是古典主义还是现代主义。”

城雕不需要艺术化?

在80后艺术家黎薇位于北京草场地的工作室里,陈放着她用玻璃钢材料创作的雕塑作品。在年轻一代的雕塑家眼中,玻璃钢的色彩明亮,质地温和,比起传统的石膏和铜,他们更喜欢玻璃钢这种材料。喜欢逛画廊和博览会的人,会经常看到此类雕塑,它们通常造型写实,以人像和动物像居多。

玻璃钢材料的雕塑作品近年来深受各种展会的喜爱和追捧,而一旦售出,作品往往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成为私人收藏。

走在北京的繁华街区,即便如国贸、三里屯、新光天地等年轻人聚集、高档建筑林立的地段,如果把黎薇这类艺术家的玻璃钢雕塑作品混搭其中,仍然会让人觉得突兀与惊诧。“我喜欢在作品中表现人的状态,其实那种状态并不狰狞,几乎是每个人都有的,是一种平静下的不安。”黎薇的人像作品以女子半身像为主,她们表情平和,但是眼神中有时透露疲惫,有时透露淡淡焦虑,并且精神状态并不仅仅靠雕塑的表情来表现,“比如人在焦虑、失眠的时候,T区会出油,会长痘痘,嘴唇发干,肤色会局部黯沉……”这些特征会出现在黎薇的作品里,而这些人像刻画的都是城市女性的真实状态,是在厚重妆容下面的真实面孔。

这批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尽管与当下城市人的精神状态同步,却并不与城市建设同步。而那些与城市“同步”的现有城市雕塑,却被大多数艺术家带着鄙夷的语气说成是“垃圾”。

在北京的西单、王府井等热闹地段,立有多件雕塑作品,它们或与商家的形象相结合,或与知名建筑相结合,比如鞋店门口的鞋子雕像、书店门口的书籍雕像,游客路过时会把手搭在雕塑上合影,尽管他们自己并不知道雕塑的作者是谁、艺术水准有多高,这类雕塑作品的首要功能是――告诉人们照片里的人来过北京了。

而黎薇这样从小在北京长大、“闭着眼也走不丢”的北京人,创作出来的作品却无法被城市规划者确认为北京的形象标识。

“如果我们仔细地看北京城里千余件城市雕塑作品的标签,看它们的作者是谁,如果作者的名字后面有一大串后缀一一比如什么什么协会的会长、主席之类的,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那作品绝对是垃圾。”艺术家张峰的态度很尖锐,并且坦然。

“我现在还是希望我的作品能出现在博物馆里。”黎薇和很多年轻艺术家的观点相似,他们更相信真正懂得欣赏艺术品的人,在北京这座城市里,需要博物馆、艺术馆来聚集,走出这些艺术场馆,艺术品就不再确保能被人用艺术的眼光来观瞻,从而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兼具商品和装饰品属性的铜块或者石块。

城雕缺失与城市艺术区兴盛

尽管“798”在北京艺术圈里已经被大家越来越施以嘘声,但“798”、“草场地”、“环铁”、“宋庄”等地,周末和假期时,仍然是大学生、城市青年们的聚集地。“找不到地方可去”或许是个牵强的理由,而脱离了这些艺术区,人们很难再找到更聚集的城市艺术,却是个事实。

“我在二外上学,周末会来草场地逛逛。”2009年7月1日,与大学生刘彦一样,将近500名学生、艺术青年、城市白领,汇聚到草场地艺术区,参加其中一个艺术家工作室的活动。“真正的雕塑应该都藏在艺术家的工作室吧。”刘彦不假思索地抛出这样一个答案,“其他地方会有艺术品吗?好多大学里都有大石头的雕像,那好像是学校的雕塑或者标志吧,那也确实是某些时代的艺术标志?不过我们现在很难再从那些雕塑里找到我们这个时代的审美了。”

“我现在做事情已经不去考虑我们的政府会对我们的作品有什么看法和行动,而是专注于社会公民们怎么来看待现在社会上发生了什么。”艾未未喜欢对城市中的很多事情发言,比如“城市地标”、“未来规划”,而让人对城市雕塑有了新一层思考的却是他所指的“社会公民怎么看”。在这些“超脱”的艺术家眼中,人们无需去抱怨城市规划者、政府官员们如何对待城市雕塑――如果没人在你家门口放一个高端的艺术品,你还是可以坐几站公交车去艺术区看嘛。

当然,艺术区周边的民宅价格,可能就因此要远远高于那些“艺术荒芜”的平民社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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