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龙:“世界级文化区”要不要文学馆?

时间:2022-09-11 02:28:04

西九龙:“世界级文化区”要不要文学馆?

“世界级文化区”西九龙文娱区与亚洲最大规模的书展香港书展牵扯出的是一个“空中文学馆”与“最后一代文化人”的话题。如果目光足够深远,我们或能够看到各种舆论指向的终点――香港本土文化的处境。

“一个良好的创意环境就算给不了太多的钱,至少要给人尊重。北京的报纸评选年度十大人物,作家和艺术家居然占去一半;在香港当作家要受人重视,或许就得卖燕窝广告。”

在梁文道《一个最后一代香港文化人的告白》文中,把喝《号外》、《年青人周报》和《越界》奶水长大的文化人,称为“最后一代香港文化人”,认为他们的使命是为接下来的“第一代在香港出生的中国文化人”指路。

香港《亚洲周刊》曾制作专题“香港失宝记”,细数香港的遗憾:“政府没有保存成龙收藏价值过亿人民币的徽派木雕楼建筑物、李小龙纪念馆至今未能创建、邓丽君故居改建”――据说20年前,成龙把7间古木楼运回香港,想捐给政府重建徽州古宅,但和有关部门的沟通长达10年,落下了一个“成龙感到很灰心”的下场。

这就是香港――他们既称自己为弹丸之地,又称自己为国际化大都市;他们既讲究快餐式的改变,又在这个欲望时代忍不住缅怀各种老式的物事。老一辈的文化人,一边坚持本土风味的创作,一边抱怨城市的执政官对本土文化不够了解;新一代的文化人,一边带着香港味丢失的担忧,一边向内地、向台湾、向世界寻找机会。

这个夏天的香港文化界,“世界级文化区”西九龙文娱区与亚洲最大规模的书展香港书展的话题并举,嫩模写真与香港文学馆的新闻同行。但如果我们的目光足够深远,或能够看到纷繁话题指向的终点――香港本土文化的处境。

西九龙:“世界上最大的文化区”

这是一片“香港最后的海边大型空地”――1999年,时任香港特首董建华首次提出在香港西九龙填海区的旁边预留40公顷的土地,用作艺术、文化、娱乐以及商住设施综合发展区,目的是“加强香港作为亚洲文娱艺术中心的地位”。

近10年来,西九文娱区作为香港每年一度的设计营商周的压轴话题,于2008年12月再次被推到公众面前。此前,身兼香港西九文化区董事局主席的香港特区政务司司长唐英年就表示,要将西九建成世界级的文化区。之后,香港立法会正式通过决议,用招标的形式建设“西九龙文娱艺术区”。

“西九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文化区。”香港的建筑文化评论员、文艺社团“进念・二十面体”的导演胡恩威因为宣传香港大型文化活动“建筑是艺术节”到了广州,他采取这样的开场自来介绍“西九”。在他的活动宣传片中,压轴提问就是:“什么是西九?”

“现在政府对西九没有一个论述。如果我要做一个论述,就是不同收入阶层、所有人都可以享用的地方,里面有最通俗和最高雅的文艺,有供艺术家创作的空间,可以让全世界的人一起参与,变成中国很重要的文化中心。”

但这只是胡恩威举的未来展望。他认为西九的真正建设者并没有去考虑这些:“香港已经有十二三个管弦乐团的表演场地,西九还要再建一个。如果西九的一切都将是从外国移植来的,对本地社会、对文化没有承担,只是咨询博物馆是否要有咖啡室,要不要有厕所,那么,西九的规划就没有了香港意识,变成了像炒楼一样的事情。”

香港文学需要一个馆

“香港文学馆”是最近关于西九未来规划的民间提议中,十分受瞩目的一个。2009年7月举行的香港书展,成为了文化人表达这个意见的一个契机――香港人不仅在Facebook成立了“香港需要文学馆”小组(一夜之间近800人加入),香港文学馆倡议小组还在香港书展“文学西九座谈会”上正式宣布成立。香港的文化人草拟了一份支持西九文化区创设香港文学馆的联署书,获得了上百名香港及国际知名作家、学者、艺术工作者的联署支持――北岛、吕大乐、李照兴、张大春、许子东、梁文道、欧阳应霁、陈丹青、陈冠中等名字,都在其中。

“我们想象中的文学馆,应该是一座富有想象力的文学馆。”香港作家董启章在《明报》上发表了《空中楼阁,在地文学――想象香港文学馆》一文,展示了他想象中的香港文学馆:里面既有《清明上河图》的长卷式视觉安排,把不同的香港小说、诗歌和散文的街道“书写会流成河”;有将香港文学作品《地的门》、《对倒》、《剪纸》等文学世界出现的意象,有像“城市迷宫”等表达或恐怖或迷离情绪的空间装置和文化活动;他甚至希望,文学馆变成可以扎营露宿、探讨文学的“草地文学营”。

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李荣胜为香港人支招,他认为文学馆的功能应该是“窗口”,分别为展览、讲座、影视、网络、出版、活动、研究、交流。而香港中央政策组顾问刘世良则认为香港文学馆也可以是“流动的艺术馆”:“文学馆可以在北京,可以在东京,可以在上海,也可以在书展。”

“香港文学馆模式,更宜走一条兼容二者的‘第三条路’。”香港的文化评论人潘国灵有着这样的观点。更多作家希望通过文学馆的建立,去体现香港文学的存在感;更多热爱香港的人,希望文学馆去改变城市执政官的旧观念,发掘民间的力量和文化,乃至给这个城市带来文化品位的提升,至少给市民一个接触文学的公共空间。

文学需要的也许不仅一个馆。如果香港的作家还没有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份,如果政府和有关机构还未对香港文学有更多支持,文学馆可以提供多少信心给香港文学?

对于我的问题,董启章如是回答:“我们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做得很好,才有信心有个文学馆?如果这些都做得很好,是不是不需要文学馆?文学馆的做法是将所有东西集中处理,和协调一些活动、讲座、研究、出版。”

“文学馆的概念不仅是西九有一个文学馆,而是有一个香港故事馆家族,在我们不同的社区,如修复屯门的一些古迹,用展览、用多媒体、用cross over的方式,让市民接触文学。香港社区有很多人有很多‘宝藏’,我们是需要一个用来做中央处理的文学馆,去保存收集,然后在不同地区,让他们再次很活泼地展示出来。”香港作家、港大教授司徒薇说。

“最后一代文化人”的香港出口

“我相信一个人说扔掉自己出版的作品,别人想必是难以理解的。”当香港作家韩丽珠在我面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却如谈论家常一般平静。

这位1978年出生的女作家被誉为香港最优秀的年轻作家之一,她17岁写的作品就获得了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中篇小说首奖。不过,她坦言拿奖对她的生活并无太大帮助――当年,获奖的书固然由独立出版社帮她出版了,但销路终究是一般――出版社给了她上千本,让她自己解决;她家实在太小,只好将书扔掉。

韩丽珠坦言香港的作家时常回避自己的身份。例如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们一般不用“我是一个作家”,而用“我是一个作者”。

这种情况自然非香有,一个城市的文

艺是否繁荣,更非城市CEO加大投入就可以立即改变。台湾作家朱天心说:“文学已经萎缩到占出版市场非常低的一个比例。和以前美好的时代相比,会不会这个才是真相,是作家真实的处境?我在想,今天有个财团要捐给我一亿,让我衣食无忧,但在我写作遇到瓶颈时,这一亿丝毫不能解决我任何一丁点问题。”

“最后一代文化人”必须找到香港文化的新出口。香港导演李力持说:“奇迹不可能永久。有人说我当年很辉煌,但当时韩国、泰国、内地都没有电影拍摄,现在韩国有自己的产业,泰国有自己的后期制作能力,内地人才辈出。现在,港产片过不了罗湖,过不了深圳,那是塘水滚塘鱼(广东话俗语,有市场封闭之意)。2009年,你香港的导演是不是很多人失业?不是,各个人都在开工,不过都是去拍内地的合拍片。不是不理会香港,而是又理香港,又理内地。这是一个大方向。对于港产片,以香港明星拍以广东话为主的电影,我想我会减产。拍港产片虽然也有地道的东西,但太地道,太本土,只会自取灭亡,也是赶客。”

香港文化人陈冠中就曾提出“Cankong POP”,一种新粤港的流行文化。内地、台湾、香港三地的文化,正出现更亲密关系。“作为作家,我有一个文化共和国里的身份,和经济、政治合作不同,文化不是较劲,是分享。”朱天心说。

“大传统不曾在香港诞生,小传统则在此地不断流转,并转化成本地的风土文化。潮州话、中英文夹杂用语、港式政治文化、谐谑文字文化……”《香港:旧故事讲完,新故事从何说起?》一文书写了香港文化的过往与去向:“香港人一直习惯以别人的语言逻辑思考问题,用别人的眼睛看世界,却忘了自己的文字和语言,才是自己的呼吸。”

香港书展因此扮演重要的角色。纵观20年的香港书展,可看到香港文化的脉络、视野与变化――从邀请内地作家、邀请更广泛的文化名人,到今年开始设立的版权交易馆与特别节目――由香港贸发局与台湾大块文化合办的“经典3.0跨演讲会”(整个演讲会合办机构包括上海书展、台北书展、香港书展、中国文化书院、北大中文系及哲学系、大块文化),将开展在香港、上海、北京、台北等各地书展结合的系列演讲,邀请网友参与共同编辑系列书籍,拍摄结合演讲与城市文化场景的纪录片,香港是第一站。

从书展也可发现,香港的文化生活仍处于“压缩”的状态――香港的总人口数为700万,参加书展的人数达90万,几乎每10人中就有两人参观。这是香港书展带来的城市幻觉:香港人一年只去一次书展,一年买一次书,一次就去100万人――或许,书展就是香港文化的压缩饼干,香港人自我感觉每年吃一次,就饱了。

热爱香港的人,希望繁荣的文化成为这个城市每日的营养,让“世界上最大的文化区”西九能有文学馆的一席之地,这个城市能有更多的空中楼阁和浪漫空间,好让大家来香港,不只是去朗豪坊shopping,还能感觉这个城市原来还有那么多除了购物外的有趣物事。

“我觉得文化还是长出来的,不是凑出来的。”朱天心说,“伊索寓言里有一个故事,北风跟太阳可以让行人脱衣服、穿衣服。但我比较不相信这种力量,这种旁边的人对置身其中的人说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我比较难想象,一个社会怎么可以打造这样的一个气氛,说让作家从此有一种荣光感。我觉得年轻人也好,老人也好,要继续对自己的认知做努力,把土地养肥点,好比沙漠总不可能一开始就长出一棵大树来――可能会先有小草长出来,然后开始有一些灌木丛,无数年后才会提供一棵大树成长的可能。不一定是很森严的、一开始是大树状的东西,才可以住在这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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