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写父母才算孝?

时间:2022-07-08 07:25:52

怎样写父母才算孝?

在儿子季承笔下,季羡林可以说是一个人生的完全的失败者,一个有国无家的浪人,一个孤独寂寞、吝啬无情的文人。

对父母可以抱怨,但不能说他们的坏话,这是一条戒律。讽过了,刺过了,目的是为了谏劝,哪怕激烈一些,刺出了一滴血,也仅限于高墙大院之内,外人是断不能听到的。一旦出了声。被人听见了,那就变了性质,成为敌我矛盾:不孝是也。

俗话有“多年父子成兄弟”,这是一种理想境界,意味着父与子界线的消失,太熟了,熟透了,父权的威严就“自然”消解了。说“自然”,却需要双方都“自然”,这个自然指的是有常情常性,并且能溶于水,就是说,假定有一盆水,父子双方都得是愿意被消解溶化的物质,溶解后的东西就叫亲情。如果有意外,一定是某一方出了问题。有了亲情,再谈父子互隐――当然是隐其恶,才有意思。一般来说,这是不成问题的。活生生的人,被伦理之盖罩住后,剩下的只有孝慈之称。所以,外人如果做家访,肯定听不到什么真话――父子有芥蒂者例外。在伦理的要求下,中国人的内外之别,就显得特别强烈。

让我受伤害的一件事犹在眼前。上世纪70年代某个秋天,大姨小姨和我母亲在院子里缝被子,成家不久的小姨向母亲借布票,我以为母亲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从她嘴里出来的却是:“我现在也没票,几个娃都要穿衣服。”小姨突然不语,我感觉自己的心立马沉下去了。母亲在我心里―下子贬值了,她竟然不帮助自己的亲妹妹!那个下午,我丧失了对亲人之亲的信任。多少年后,我才能小心翼翼和弟弟说起此事。

卢梭的《忏悔录》在大学时期滋润了我的心田,把罪恶通过坦白的方式似乎可以获得诗意的升华。这似乎有对作恶的鼓励。8年前,工人出版社的编辑周岩先生,让我写一本真实记述自己历史的小书时,我心中一阵悸动,这个时刻似乎来临了。但当我真正下笔时,心中的障碍仍然难以消除,最后我还是放弃了“真”的坦白,以某种诗意的笔触替代了淤积于心的事实的表述。在文人笔下,亲人间的关系仿佛被过滤的蒸馏水,干净却没有生气。当一代代孩子以此为生活文本。审视自己的家庭关系时,往往会有自责感。不真实的人际关系图景,诱导年轻人在幻灭后逃避家庭。以为别人的家庭都是诗意的,那个从小到大虚构出来的东西,成为心灵的敌人,最终消灭了正当的家庭情感。省略、简化家庭关系,必定造就残缺的人生。

父权,几乎是神圣的。在中国,伦理约束看上去软弱无力。实则柔韧异常。背叛父亲大逆不道,与父亲平起平坐,做朋友的可能微乎其微。我在25岁那年夏天,才放胆写出了平视父亲的文章。至于描述父亲的缺点甚至缺陷,目前还未有此念头。原因倒不在于有无胆量。而是无从下手。调整好角度,恐怕还需要数年。因为我发现,只有当自己拥有更多做父亲的体验时,才有可能完整地理解父亲,才能写出一个真实的父亲来。

可喜的是,目前有了一个“揭黑”的样本。那就是《我和父亲季羡林》(新星出版社版)。这是一本注定掀起轩然大波的小书,作者季承在父亲逝世一周年前夕,推出了这本斟酌多日的回忆录。以盖棺论定白许,为我们勾勒享有盛名的学者的人生略图,在本书里季羡林可以说是一个人生的完全的失败者,一个有国无家的浪人,一个孤独寂寞、吝啬无情的文人。早年的心结――过继给叔父、无爱的婚姻、母亲早逝,塑造了他压抑、封闭、孤傲的性格,他的意气用事毁了季家,又使他身陷阴谋的泥沼而难以自拔。季承颠覆了被社会塑造的大师的完美形象,还原了一幕幕诗意后面的血泪,外界猜测不休的父子恩怨也有了新的注释:季羡林竟然因忌恨儿子孝敬母亲而心生醋意。

这本书真实得近乎残忍,似乎悖离了子为父隐的儒家传统,但作者残忍的笔触实则包含着一颗挚爱之心,他希望还原一个真实的人的形象,他也希望读者能够接受一个有缺陷的季羡林,季承为我们树立了写回忆录的标杆,这是读者的福祉。季羡林一生的性格悲剧在此找到了真正的谜底。

其实这个传统一直存在着,从《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到《母亲杨沫》再到《我和父亲季羡林》。子不为父隐何以发生?当父辈异化为一个空洞的符号万众瞩目,而子女试图抓住自己真实的记忆和感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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