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魔方,由谁来拨弄

时间:2022-06-28 02:51:35

爱情的魔方,由谁来拨弄

邓寄平的中篇小说《洪和粮的爱情三弄》(刊登在《椰城》2009年5―6期(合刊)和2009年7期)讲的是一位出身反革命家庭的洪和粮的三个爱情故事。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

爱情一弄讲的是洪和粮和村姑祁珍的故事。洪和粮下乡到生产队,他要在农村安顿下来,必须在当地找个姑娘结婚。为了能够顺利成家,他不得不隐瞒他黑色班底家属的真实身份。在那个唯出生论的年代,一个人的阶级成分是十分紧要的事,村姑的兄长通过仔细调查,洪的真实身份被暴露。但是,这位村姑依然执意要嫁给洪和粮。由于哥哥的多方阻挠,这场爱情最终以村姑在他哥哥介绍来的对象面前衣服的方式进行抗婚。

洪和粮的第二个爱情故事讲的是他与族人张香儿的故事。受到上次爱情挫折的洪和粮不敢奢望爱情的光顾,甚至发出“吾之终生,不再对任何异性发生爱的呼唤”的誓言。张香儿为了反抗养母的包办婚姻,她主动靠近洪和粮。尽管洪和粮发出了上面的誓言,但毕竟还是抵挡不住张香儿的强烈诱惑。俗话说,男人追女人如隔座山,女人追男人如隔层纸。他们爱得死去活来,然而,他与张香儿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还是以张香儿跳河自杀的悲剧告终。

如果说洪和粮前面两个爱情故事是以失败告终的话,那么,他的第三个爱情故事似乎是成功的。然而,这个故事耐人寻味,主人公在开始这个爱情故事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的经历,那场婚姻的结束,只因隐瞒处女膜的问题,就为了这种执拗的观念,洪和粮采取通过媒人“购买”保持童贞的山姑作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这三个爱情故事涉及三个女人,祁珍、张香儿、现任妻子。这三个女人反映了三种不同的对爱情的态度。祁珍是一个爱情本位主义者,只要人好就行,管它什么阶级不阶级成分的,我已认准你,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你走:“婚姻是白头到老的大事,半头抛弃是最缺德的”,“爱情是爱人,而不是爱政治”。她爱上了他,就等于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他,既然不能跟自己的相爱的人结婚,就抗争到底。当众把衣服是极度绝望的女人采取的一种最极端而无奈的抗争方式,而这种抗婚的方式也将自己推向了绝路――她疯了。

张香儿是爱情理想主义者,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她知道偷吃禁果在现实中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也完全清楚,她不可能与洪和粮结婚。她认为,既然在现实世界中享有爱情,那只能在阴间享有了,“……我死得其所。但愿你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份情感。”

现任老婆是从深山老林买来的。山林里的村姑很实在,“嫁人是名义实质是找碗大米吃”。由于洪和粮被怀疑贩卖妇女,他们就无法顺顺当当地进入洞房。洞房之夜,女人是踩着自己的肩膀进去的。这次婚姻无疑也是一种交易。女人要的是有米饭吃,男人要的是女人的。这种交易虽然成功,但很难保证以后不出问题,因为在洪和粮的婚姻字典里,感情是最基本的要素。他与前妻离婚的原因就是缺少感情。而感情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有欺骗。在上一次婚姻里,洪和粮由于“不具备婚姻条件”,只能采取“骗”;而女人则因事先失身而躲进了“婚姻门”,也是一种“骗”。按理,男人和女人都没有离婚的本钱。可是,一方的“骗”对另一方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对女人来说,丈夫是黑五类无疑是一种灭顶之灾的事。对男人来说,女人的“骗”是给丈夫制造了“婚前王八”,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在洪和粮看来,女人婚前贞洁是爱情婚姻的先决条件。由于现实生活中无法寻觅贞洁的女人,最后不得不通过黑市购买的方式来实现。可是,他的这一行为却颠覆了他原先对爱情的婚姻的观念。因此小说具有反讽的意味。

邓寄平的小说十之八九都是写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在作者看来,男女之间的事人之本性,是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不过不同的人对爱情追求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有人只是为了一般的饮食男女,过生活;有人只是为了完成世俗社会必须做的一件事;有的人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对社会的残酷性视而不见;或抗争,或疯狂,或殉死;有的人则只是为了交易;还有的人认为爱情是脱离肉体的男女之情,肉体需求是不纯洁或不道德的。

洪和粮的前两个故事发生在时期,这些时代背景现在的年轻人是很难理解的了。洪和粮属于黑五类子弟,这些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主张或流行的是爱情是革命的副产品,当然属黑五类的人是不配进入爱情殿堂的,男女之间的事既然是革命的副产品,就必须符合革命意识的准则。在那时的意识形态里,任何带有之类的东西都被认为是以社会的主流意识背道而驰的。而且,那时的爱情也常带有唯物的特征,可以交易,可以随时丢弃,而革命的意识形态加强了这种唯物性。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认同这种唯物性,执着于自己的爱情信念,哪怕被严酷的现实碰得头破血流。有人认为爱情是性情中人的事,是非现实的,爱情一旦进入世俗的生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通过他的爱情小说强调,没有肉体接触的爱情是对人性的摧残,会导致人性的扭曲,有情有肉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但至于什么是情,恐怕没有几个人说得清楚。志同道合或趣味相投?也不完全是。如果仅仅是如此,那么,同性的朋友岂不更简单合适?具体地说,爱情婚姻就是俩人能够长时间地相悦。也许,爱情只是婚姻的入门券。在现实社会中,婚姻是人的一种基本权利,同时也是人们生活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方式。有肉没有情或有情没有肉都是不行的。问题是,到底多少肉、多少情才算合理?在这里,与此相关的问题是,人不可能只有理性,也不可能只有非理性。理性和非理性要各占多少才合理?我们将人们实实在在的生理需求称为理性需求,将那些远离现实生活的需求称为非理性需求。一般说来,文化水平低一点的人理性需求强烈一些,文化水平高一点的人非理性即情感需求旺盛一些;生活水平低的人理性需求高一些,生活水平高的人非理性需求高一些。可是,当文化水平或生活水平低的人对非理性的需求过高时,悲剧就容易出现。小说中的祁珍和张香儿就是这样的人。在一般人看来,这些“非人民”的人就不应有非分的爱情追求。如果我们把祁珍和张香儿的悲剧归咎于上面的分析原因将多么没意思,也违背作者的本意,而且,这样的分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释怀:一个不能让青年男女自由追求爱情的社会毕竟不是中华民族应有的和谐的社会。

改革开放了,社会飞快地进步。按理,洪和粮可以自由地选择对象建立自己美好的爱情婚姻了。可是,社会进步如此之快,以至于还有许多人的传统道德观念尤其是爱情观还停留在过去的时代,追求婚前贞洁仍是一部分男人的执拗观念,洪和粮就是其中之一。思想开放了,而传统的道德观日渐式微,婚前贞洁也变成十分稀缺了。爱情从原先“革命”的唯物性,变成了市场经济的唯物性,换句话说,爱情从革命的附属物,转变成市场经济的附属物。

在许多意义上人是制度的奴隶,人的这一特性也可以称为“理性”。如果你不循规蹈矩,与这个社会抗争,你将面临更残酷的灾难。祁珍和张香儿的命运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在当时的制度下,洪和粮这种人是不能有爱情的,可他偏偏不是这样的人,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不会有好的结局。洪和粮与购买来的山姑之间的行为也是一种与现实社会抗争的方式。然而,在与社会抗争的过程中,原先的爱情理念也被无情地摧毁了。在这看似成功的爱情故事背后,隐藏着另一种无奈的人间悲哀。

在第三个爱情故事中,洪和粮的婚姻观反映了从那个禁锢时代过来的心灵变态。原来男女之间的事是不可言说的,长期的思想禁锢使人们对性的无知而形成了过度的性神秘和性变态,于是产生了洪和粮后来的在他的爱情故事中出现的那些让现在人看来荒唐可笑和不理智的行为。洪和粮与前妻离婚只因为处女膜丧失使自己戴上了准王八的帽子以及处女膜破裂会导致堕胎的怪异想法。而女的只是因为混碗米饭吃,就直径跟媒人从深山老林爬山涉水,躲过保安的阻拦,避开白天人们的眼光,双双爬过高高的围墙入室而与购买者进行处女膜的检验。在第三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已经不知不觉地从原来的追求爱情神圣的人变成了一个近乎玩世不恭的人。

日本的一位作家说,读书是读者与作者的交流对话,如果你仅仅一般泛泛的阅读,作者只能解答你表面的问题;如果你仔细地阅读和思考,就会在字里行间得到许多你想知道的。细细品味邓寄平的小说,你就会有许多新的发现。当然,每个人会有不同的理解。这也是他的小说的魅力之处。爱情是什么?它可能是个没有共同解的个人心灵之旅。如果有一天,爱情被人说得一清二楚了,爱情小说也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如何在现实生活中演绎符合人性的爱情婚姻更是人们不断探索的问题。在市场经济中,仍然坚持文学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这是作者十分难能可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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