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衰落”下的中美关系

时间:2022-06-07 12:25:04

“美国衰落”下的中美关系

作为老大和老二的美中两国,绝对不能走向对抗这个铁的现实,决定两国必须找出一条和平相处、合作共生的出路。无论处理崛起大国与霸权国家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有多难,如何无经验可循,两国必须同舟共济,共舞于国际大舞台,而且还要不断学习如何与对方共舞。

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美国衰落论再起。那么,应当如何认识美国的衰落?这种衰落对中美关系意味着什么?

美国衰落不在于他国崛起

实际上,美国衰落论已经出现过多次。远的不说,保罗,肯尼迪在1989年出版的名著《大国的兴衰》中就预言了美国的衰落。“9・11”后,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在2002年发表的《老鹰堕地》一文断言,“为美国霸权作出贡献的经济、政治和军事因素同时也将是不可抗拒地导致美国衰落的因素”,“几乎没有疑问,美国未来10年在世界事务中作为决定性力量将继续衰落。真正的问题不是美国霸权是否正在衰弱,而是美国是否能设计出一种办法,使之跌降得有点绅士风度,给世界和它自己造成的损害减到最小限度”。

然而,回顾历史,可以看出,美国虽然有走下坡路的时候,但是并没有像历史上的其他帝国那样,从此一蹶不振,继续衰落下去。就在保罗・肯尼迪预言美国衰落后不久,苏联解体,美国成了唯一超级大国,而且乘信息革命之风,实现了持续10多年的繁荣,美国同其他大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反倒进一步拉大。与“老鹰堕地”论几乎同时,在美国出现了“单极时刻”论,认为“9・11”后正是美国巩固一超地位,建立单极霸权的大好时机。在伊拉克战争之前,美国确实进入了一个超好的状态,它高举反恐大旗,号令天下,而且各方“给力”,其“环球支配”能力空前。可是好景不长。伊拉克战争导致各方不再“给力”,美国“环球支配”能力大减。尤其是这次金融危机,凸显美国内功不足,硬实力和软实力都严重受挫。

要总结美国的“衰落”进程,首先要明确起点在哪里?1929-1933年大危机、越南战争曾经沉重打击了美国,但那时美国是处在上升、崛起阶段,那些事件只能算作是崛起中的波折,不是“衰落”的表现。按照沃勒斯坦的说法,美国实力处在巅峰之时,也正是其衰落的开始,如同爬山,到了山顶,前面的路肯定是往下去。美国的综合实力在“9・11”之前达到了巅峰。科索沃战争尽显美国的霸气,但却得到盟友的坚定支持,而反对者却显得相当无奈。“9・11”可算作转折点。但是,美国的衰落并不是直线式的,而且也不排除阶段性的回升。

谈到“衰落”,人们通常从两种含义上去考察。一种是绝对衰落,即同自己的过去比,绝对数值下降了。比如金融危机以来的日本和欧洲一些国家,GDP是负增长,如果长年负增长,那肯定是绝对衰落。另一种是相对衰落,虽然自己在进步,但同其他力量相比,进步得慢,面临被赶超的挑战,实际上相当于衰落。美国的衰落,更大程度上是相对衰落。谈论美国衰落者也主要是着眼于美国同其他大国的实力对比。过去是面临苏联和日本的挑战,现在是面临新兴大国尤其是中国的挑战。

新一轮美国衰落论特别强调中国崛起对美国构成的挑战,虽然有警示美国的用意,但是基本上抓到了问题的本质。以往苏联和日本的挑战都没有真正导致美国的衰落,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两个国家的先天条件所限。日本的人口规模决定它根本不具备在综合实力上超越美国的条件。苏联凭借同美国相当的人口规模,要想在经济上超越美同也是相当困难的,而它所采用的经济发展模式又严重束缚了其发展能力。而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要在经济总量上超越美国,并非可欲而不可及的事情,只要中国的人均GDP达到美国的1/4即可。照现在的发展速度,实现这一日标并不会久远。此消彼长,美国的衰落不是神话。

与力量对比变化相适应,美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行为能力,即“环球支配”能力,也明显减弱。从20国集团峰会到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从反恐到防止核扩散,从伊朗问题到朝鲜半岛局势,美国都很难按自己的心愿行事。能力减弱必然带来地位的下降。

美国还是全球老大

说美国衰落,绝不意味“多极世界”或“无极世界”已经到来。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的唯一超级大国地位还是无可替代的,“一超多强”的世界格局仍将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尽管“一超”与“多强”的实力差距会不断缩小。

中国在相当程度上已经被美国视为“老二”,是头号“超级大国候补”。然而,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仍然十分显著。

在经济上,中国的GDP只相当于美国的1/3。而且,若论GDP的质量,中国就更加逊色。在金融领域,中国同美国的差距更大。虽然这次金融危机源于美国,但是美元的霸权地位却未受挑战,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经济大国,仍然无奈地选择美元作为主要外汇储备货币。

在军事上,美国的超强地位仍然稳固。仅就军费开支来说,美国一家的军费就占世界的近一半,是“多强”的总和还多。而中国,经过引人注目的连续10多年的两位数增长,到2009年仅有700多亿美元,是美国的1/8强。至于武器装备水平,美国更是遥遥领先。

在科技上,美国成功进行火星探测,表明在航天事业上领先世界。在生物、计算机、核能、信息等重要领域,美国也是领先的。为了应对气候变化,奥巴马政府致力于大力发展新能源技术和低碳技术,试图在这个领域引领潮流。科技的基础是教育。美国的大学至今仍然对世界各国的优秀学子有吸引力,表明其教育水平还是被普遍认可的。中国经过30年发展,无论是科技,还是教育,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差距仍然是明显的。

在政治和外交上,美国与欧盟、日本、澳大利亚、韩国等几乎所有经济发达国家都建立了正式的军事同盟关系,与120多个国家拥有共同的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不存在同其他国家的领土纠纷,没有国家分裂问题。中国奉行不结盟的外交政策,自然没有正式的盟友。从2010年东南亚一些国家以及韩国、日本和印度的外交动向来看,这些国家在安全上很愿意寻求同美国的合作,而对崛起的中国普遍存有戒心。中国崛起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成功的。中国同周边一些国家之间的领土、领海争端是中国外交的软肋,极易冲击中国同这些国家的关系。

总之,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中国这个“老二”同美国这个“老大”之间都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中国要在综合实力上超越美国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美国早在19世纪末就已经在经济总量上超过英国居世界第一了,但是,直到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军舰吨位才与英国持平,又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才成为“老大”。照此模式,中国即使在经济总量赶上美国之后,还需要几十年才能在综合实力上超越美国。

中美关系进入新境界

说中美实力差距仍然甚大,并不意味

中国成为“老二”就没有任何意义。美国战略界关注中国崛起并且将之与美国衰落联系到一起,表明他们非常重视终于出现了一各“老二”这个事实。以往,在“一超多强”中,“多强”没有太突出者,是并列第二。有的是经济实力上的老二,比如日本,但政治、外交实力较差;有的是军事实力上的老二,比如俄罗斯,但经济实力较差。而现在的中国,不仅GDP超过日本成为第二,军费开支也跃升到第二。再加上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法定有核国家的身份、独立自主的对外政策、举国体制所带来的强大行为能力等因素,中国已经被认定为综合实力上的“老二”了。美国的眼球开始由扫视“多强”所有成员转为盯视中国。如果以长跑为喻,过去是一群选手扎堆远远跟着后面,领先者可以很放松地跑;现在有一位超越其他人冲上前来了,领先者就不会那么放松了,他甚至可能会感觉到后面追赶的脚步声。在美国心中,中国就是那个追赶者,而且还是一个潜力巨大的选手。

全球金融危机促进了国际力量对比的变化,其中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中国的力量进一步提升,而“多强”中的有些力量则在下降。这一变化将中国推上了“老二”的位置。如果说世界格局目前是“一超多强”的话,那么它正在朝着“一超一次多强”的方向演进,即一个超级大国、一个次超级大国、若干个大国。尽管中国不愿意“被老二”,更不愿意做超级大国。

国际力量对比和世界格局变化将给中美关系带来深刻影响,中美之间崛起大国与霸权国家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更为突出。美国出于维护霸权这个全球战略总目标的需要,不可避免地要尽其所能牵制、遏制中国的崛起,要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力量平衡中国。过去一年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外交表现就充分表现了这一意图。中美关系面临新的挑战,而且挑战是非常严峻的。因为历史上鲜见处理好崛起大国与霸权国家之间结构性矛盾的先例,而“大国政治的悲剧”却比比皆是。如果再考虑到中美两国在意识形态、社会制度以及文明上差异,情势就更加堪忧。此外,老大联合老三以降来共同对付老二的战略策略在历史上已被运用得非常娴熟,美国也不乏这方面的经验。这一点也有可能促使美国对遏制中国崛起更加自信。据此,中美关系将难以避免地进入多事之秋。

然而,中美关系由超级大国同普通大国之间的关系转变为老大同老二的关系也不全是坏事。两国从自身的大战略目标出发,都不愿意同对方对抗。正如大战略家亨利・基辛格所言:“美中关系的最重要现实是,这两个国家谁都主宰不了对方,它们之间的冲突会让两国社会均疲惫不堪。”中美两国都有务实主义的战略文化。美国人信奉实用主义哲学,承认铁打的事实。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路线就是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虽然目前两国仍然有一些鼓吹中美对抗的声音,但是主流战略界是清醒的。

对美国来说,要维护霸权地位,需要从两个方面努力:一是尽量阻止新的强国崛起;二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相比之下’后者更为根本,阻止其他大国成长为强国,不能以损害提升自己的实力为代价。美国不会像当年的英国那样,为了遏制德国崛起而同之尖锐对抗,从而使自己的实力大大损耗,最终虽然打倒了德国,但霸权地位也丢掉了口美国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需要同其他大国合作。美国的战略思维是:在通过合作提升自己实力的同时,将其他大国纳入自己所主导的国际体系中来,成为美国的伙伴;与此同时,在不损伤自己的前提下1对那些有可能成为战略竞争对手的大国施以遏制、牵制、平衡、打压。基于此,美国不希望中国成为它的敌人或对手。如果中美交恶,爆发新的冷战乃至热战,中国的崛起进程有可能被迟滞,但美国肯定是加速衰落,霸权地位会更早丧失。

对中国来说,自被西方用炮舰强拉进国际体系以来,这是第一次受霸权国家如此重视。中国早就提出了和平发展、和平崛起的理念,也早就宣誓绝不称霸、绝不争霸。主流的中国精英也非常清楚,中国的崛起道路还很长,前面的困难、挑战、风险肯定很多。中国既没有同美国争霸的意愿,目前也没有争霸的资本,处理好同美国的关系仍然是维持重要战略机遇期的一个关键环节。

作为老大和老二的美中两国,绝对不能走向对抗这个铁的现实,决定两国必须找出一条和平相处、合作共生的出路。无论处理崛起大国与霸权国家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有多难,如何无经验可循,两国必须同舟共济,共舞于国际大舞台,而且还要不断学习如何与对方共舞。这就是中美关系的新机遇。如果说过去因为中美关系是超级大国与普通大国之间的关系,因此美国在处理对华关系时还抱着相当强的傲慢态度,并由此觉得在涉及中国重大利益的问题上得罪中国也无所谓的话,那么现在美国就必须以更加平等的姿态来审视中国,在处理对华关系时更加谨慎、理性。这无疑将有利于中美关系稳定发展。中美关系有可能在一个新的起点和境界上前进。

当然,机遇与挑战往往是并存共生的。两国政治家和战略家能否抓住新机遇,妥善应对新挑战,将决定双边关系的走向。正如希拉里・克林顿国务卿所说:美中关系“已经达到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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