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来的爱情

时间:2022-06-04 06:59:40

快递来的爱情

(一)

接到快递公司的电话,亦纯正在往自己的脚趾上涂着一种艳丽的蓝色蔻丹。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缓温存的,像在阳光与微风中缓缓晃动的海水,融融地浸了过来。她是夹着几团白棉花出现在邹晓面前的。在她拿着签字笔在包裹上签名时,闲得无聊的邹晓发现了亦纯夹着棉花的脚趾,她的脚趾真漂亮啊,一个个粉嘟哪,白胖胖的,又娇憨又妖冶,看得正出神,而纯把笔狠狠拍在邹晓面前,佯装生气说:“小子没有见过美女吗?”邹晓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嚅嗫着:“我见过美女,没见过美女这样出来见人的。”

亦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的样子又柔又媚,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像长着翅膀的蝴蝶,没心没肺地飞进了邹晓的心窝。

以后,邹晓经常给亦纯送包裹。包裹单上注明了包裹里的东西,大多是些衣服、皮包、香水之类的,保价单那栏的数字常常让邹晓瞠目结舌,捧着它们邹晓小心翼翼,那小小的一瓶香水相当于他一个月的薪水。看着它们,心里却莫名的恼怒与妒忌,那上面的字,遒劲飞扬,应该出自一个男人的手笔。

亦纯总是喜笑颜开地接过那些包裹,然后自嘲地说,收一个,少一个。

熟悉后,邹晓知道亦纯是一家公司前台小姐。轻松、干净、钱虽然不多,但每天都有个精神依托知道何去何从。说这些的时候,亦纯是眯着眼睛在笑的,可邹晓分明看到亦纯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逐渐黯淡下去了。

(二)

几天后,邹晓开着绿色快递专车在等红绿灯时,而纯开着一辆黄色的POLO停在他的旁边,那辆车,他曾经在而纯的楼下看到过。24岁那年,邹晓认识了亦纯一个开着POLO去一家公司做前台小姐的女人。

那天,邹晓利用职务之便开着车跟踪了亦纯,而纯的车转进了香樟路,停在路边。不多时,一辆黑色宝马开了过去,亦纯上了黑色宝马。但很快,她从黑色宝马上跳了下来,神色愠怒,紧跟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也跟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拉亦纯的手臂,却被她摔开了。

六月初的下午,阳光明媚、空气一点点炽烈起来。邹晓一路跟着亦纯。亦纯把车开得时快时慢,邹晓的心也一搭一搭地跳了起来,他真怕她出事。眼看就要到高速公路收费处,邹晓加快了速度想拦住亦纯。没料想,亦纯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怒气冲冲地径直朝邹晓走过来。那时,他才发现亦纯哭花了脸,像个脏兮兮的洋娃娃。她脆弱无力地说,他不要我了。邹晓胸口有些堵。他拉过她的手,带她去洗脸。洗了脸的亦纯很干净,尖俏狐媚的下巴令她看上有种单薄的美,这种美让邹晓想起了红颜薄命四个字。他的眼里有了疼惜。

是在邹晓的车上,亦纯睁着一双淘气又明亮的眼睛说:“你能抱抱我吗?”邹晓其实只想抱抱亦纯的。可亦纯又说“邹晓,你的声音很好听,你说你爱我好吗?”隔着薄薄的衣服,亦纯心脏处那片柔软旖旎让邹晓喉咙直冒火,他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说:“我爱你。”

很快,亦纯吻住了邹晓,藤蔓似的缠了上去,两个人的呼吸灼热了空气。邹晓回应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亦纯推开他,戏谑:“你是吗?”邹晓一下子猛地抱住了亦纯,很霸道地吻了下去。在堆满纸盒的邮政快递车里,邹晓笨拙地要了亦纯。

(三)

再给亦纯送包裹时,亦纯让邹晓进自己的房子,亦纯的房子很大,很空荡,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两面相对的镜子,一走进去就会看到这房间里有很多个亦纯和很多个自己。邹晓想亦纯到底是个寂寞的女人。亦纯看到邹晓吃惊的表情后,雀跃起来了。她踮起脚尖,伸长了手指,对着镜子跳起舞来。旋即,镜子中有千千万万个亦纯在跳舞,舞姿优美轻盈,她微扬的脸像朵盛放的莲花。

邹晓看得正入迷,亦纯突然像只折翅的鸟儿,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地。他慌张地扶起亦纯。亦纯痛得眼泪水盈出了眼眶,却一个劲地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亲亲我就好了。”邹晓又气又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他蹙着眉头抱着亦纯往卧室里走。

在亦纯巨大的深蓝的圆床上,亦纯忍受着膝盖的痛疼,一点一点把自己舒展成一朵妖娆的罂栗。她一次又一次地要邹晓说:“我爱你”。邹晓觉得她的内心里有一个幽深的洞,无论自己说多少次“我爱你”,也无法填满她的寂寞空洞。

你要长长久久地爱我,以后也不许忘记我,知道吗?这是亦纯开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邹晓不知道长长久久是多长多久,但他想他爱亦纯会爱到自己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四)

亦纯从没有向邹晓提起过自己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却依然收到包裹,这令邹晓有些郁闷和沮丧。这个女人是个魔鬼,一边向他索要着爱情,一边向另一个男人索要着物质。而自己却对她欲罢不能。

九月的一天,他去给亦纯送包裹。在楼下,他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宝马。他站在亦纯的门口,隔着门缝看到亦纯正在一个男人怀里嘤嘤而泣,男人用低沉暗哑地声音安慰着她:“乖啊乖,不要哭了……”邹晓的心像洞开了一个大口子,呼啦呼啦地痛着。一直等老男人离去,他才敲开了亦纯的门。亦纯一脸比天使还圣洁还纯真的笑容,一见到他,如只欢喜不已的小鸟飞扑进他的怀抱。只是,她身上还残留着烟草与男士香水的味道。

只是试探地问:“亦纯,以后我们在一起生活好吗?”亦纯潋滟明亮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好久,她才艰涩地说:“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他有些恼怒与不屑,看着亦纯那张美丽的脸孔,邹晓的心就那样凉了下去。他把要送的包裹放在亦纯的手中,就走了。

那天后,亦纯失踪了。他与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

(五)

十月,他在家人的安排下与一名小学教师开始约会了。小芜是很安静很恬淡的女孩,让邹晓感觉很宁静从容。

当亦纯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是黄叶舞秋风的十一月了。她站在他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路上的一棵法国梧桐下面,脸色有些苍白。邹晓有些尴尬和慌乱,他臂上挽着的是小芜。

“我女朋友。”邹晓说得坚硬。

“哦,你好。我是邹晓的同事。”亦纯没等邹晓介绍,已替他解了围。她看着小芜笑,笑得很干净很无辜,叶木间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斑驳雀跃的光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邹晓看到了她眼中波光流转。

一直到小芜去北京进修,邹晓才去找亦纯。

亦纯穿着粉色的舞衣,在空阔地房间里跳舞旋转,有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滑下来,她大声说:“真不想停下来啊。”话未落音,人就跌坐于地,她抚着膝盖处,泪水涌落。这次,邹晓没有去扶亦纯,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流泪。亦纯扬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哀婉地说:“你能不能抚摸一下我的腿?”邹晓没有动,他厌倦她的把戏。他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从她的房间出来,邹晓发现这个秋天真的很萧瑟,他的心有丝苍凉的悲意。

(六)

半年后,小芜从北京进修回来后,两个人举行了简单又隆重的婚礼,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来年初夏,邹晓收到快递公司的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把钥匙。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亦纯。她在装着两面大镜子的房间里跳舞,她一动,就有千万个亦纯在动。跳着跳着她就隐退到一个幽暗的角落,她朝邹晓笑着,可那笑颓败又凄凉。邹晓的心,痛得厉害。

第二天,他去了亦纯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了千万个自己和千万张落寞的脸孔。房间的中央有一只巨大的纸箱。邹晓揭开了纸盒,里面全是他以前送来的包裹,未曾开封的包裹。每一只上面贴着一张粉色的便笺,上面都注明了送货的日期和那天的心情。喃喃自语一般的文字和记述从他给她送了第一只包裹开始。

亦纯在公司做前台小姐前,是一名舞蹈演员,不幸的是她在一次国内舞蹈比赛中,舞到一半,就被送往医院。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骨癌,需要截肢才能保证癌细胞不扩散。亦纯拒绝了,腿是她引以为豪的资本。这些年为了事业,她没有恋爱,但她是个渴望爱情的女子,她想要找个男人好好爱一场,让这个男人记住她曾有怎么样一双美丽的腿。

她从来没有什么男人,那个男人是她的爸爸。她一边对抗着生命的流逝,一边开始幻想着虚拟的爱情,她给自己买了很多礼物,通过快递公司传递给自己,假装有个男人来爱自己,直到邹晓的出现,她认定了邹晓是自己可以爱的人。她诱惑他,勾引他,怂恿他,她是爱他的。她在人生的低谷恳求过他给自己时间,是他,放弃了。

偌大的房间,盛满着亦纯的气息,也盛满了邹晓的无助。寂寞如潮,漫涨了渐暗的空房间。邹晓拆开了一只盒子,里面是一只白色瓷杯,上面印着黑色的稚幼的字体:邹晓,你答应过我不会忘记我的。

那瞬间,他,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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