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协议 第3期

时间:2022-05-22 11:02:54

死亡协议 第3期

狗年新春尚未到来,黄智城却已急得如疯狗一般――

当初费尽心思划拉到自己名下的150亩土地眼看着就泡了汤不说,原先自己任法人总经理的皮革基地投资管理公司被查出3000多万元账务漏洞也逐渐铁板钉钉。最要命的是,找了几个“混社会”的去教训那个“背叛”自己的何如增,却搞得见了血,人家认定为“暗杀”,不但公安机关分外当真地插了手,那帮子老板们还联手制定了一份“死亡协议”,说是要给被“暗杀”的补偿1000万元,并拿出100万元悬赏捉拿凶手……

一连好几天,黄智城把自己关在房里抽着闷烟原地转圈。外面不时传来的坏消息,让他越来越不安,让他不由得对能否熬到新年产生了怀疑……

黄老板的算盘

在位于东南沿海这个商业发达的县城中,做皮革加工生意的黄智城算得上是一个事业有成很有脸面的大老板:有一个年销售收入数亿元的皮革生产企业,担任着县城皮革行业协会的常务副会长,还参加过“企业风云人物”的评选。

2003年初,全县几十家各自为政的皮革企业老板们聚到一起,商量起搞产业基地形成规模效益的事情。黄智城成了主角,他主动承担起找地皮搞建设的重任。这个时候,黄智城更多还是想着大家的共同利益。

在寸土寸金的沿海,要拿到土地相当不容易,何况还是一块上千亩的土地:但黄智城办到了――他不但拿到了产业园区的用地,而且是一下子拿到了1800亩,更让几十位老板们长舒一口气的是,用地合同在2003年6月签下,一个月后,国务院就发出了关于清理整顿土地、用地审批暂停一年的通知。

2003年6月,有数十家企业加盟的皮革基地企业联合体成立,在县政府发出的关于建设皮革产业园区的文件中,黄智城被“建议”为牵头负责招商和园区建设的第一人选。几乎没有谁对此表示异议,因为每亩10万元的地价,着实让每家企业的老板都对黄智城的“无私奉献”感激涕零。

黄智城当然不会彻头彻尾地“无私奉献”,毕竟得到拥戴是一回事,有利可图是另一回事。在成立管理公司和签订建设协议中,黄智城的一些潜在利益其实很诱人:一是管理公司以他的企业为主体成立。并由他担任法人总经理;二是管理公司将以每亩5万元的价格获得150亩配套用地(商业用地性质),而这块地实际上就是他黄智城的。

“如果整个工程顺利完成,同区内将聚集几十家企业,数万名工人,以后无论是做餐饮服务,还是做原材料,成品交易,你的那块地价格抬到100万元都有希望。”同黄智城早有些交情的何如增也是其中的一家皮革企业老板,在一次私下的酒桌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黄智城说:“老黄,你这个算盘打得也不错啊!”

“哪有什么算盘,老何你干脆也参与到管理公司来吧!”黄智城非常认真地对何如增说,园区建设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做,有你这样的人参与,才能把我们共同的生产基地搞好。

其实,何如增的分析在黄智城自己心头早已有数,竭力邀请何的参与,黄智城心里有两个打算:一是园区属于几十家企业的,管理建设中有几家企业参与更合情理;二是何的能力和为人都很不错,可以帮自己不少的忙。

主动承揽同区建设工作,黄智城当然不会不打“算盘”,但他更高深的盘算何如增却未必知道――同区建成后将形成产业链,管理公司负责产业链的两端,给园区企业提供原材料、设计方案,甚至销售,宣传和推广等,由此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产值近百亿的大型皮革制品实体……

3000万元的坑

2003年11月,皮革产业园区破土动工,但这个时候黄智城首先操心的事情,却并不是园区的工程建设,而是150亩的配套用地。

在黄智城的盘算中,这块地每亩升值几十万元卖出去尽管也不错,但同自己投资建设成以皮革交易中心和综合商业大楼为主体的商业区相比,就差得太远了,然而,前期没有个几千万元投资是很难搞的,而自己手中一时很难筹出这大笔资金来,这资金怎么办呢?

无意中,黄智城翻看到关于园区基础公共设施建设工程款的文件,他不由眼前一亮:入园企业需按每亩6万元交建设款,总共就有1个多亿。尽管按县政府的协议,这笔款应汇入指定账户,再根据工程实际进度和需要拨付,但这中间完全可以做些工作把钱直接汇到管理公司,那不就有可用资金了么?

主意既定,黄智城随即通知何如增,让他将附有银行账户的缴款通知单直接寄给了企业,而这个账产,自然就是属于黄智城注册的投资管理公司的。

“这笔资金应该先打入政府账户,直接汇到管理公司的账户,这可是违背了协议的规定啊!”何如增对此提出了疑问。

“政府那边已经谈好了,没有什么问题。”黄智城认真地对何如增说,如果把建没款先打到政府账户,再由政府拨给园区,这样做违背了建筑工程招标程序,这本身就不符合政策的。

整个2004年上半年,黄智城的日子都过得非常愉快。那边有何如增的参与,园区基础下程施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边150亩配套用地工程有了启动资金,也是顺风顺水。当然,黄智城没有让何如增参与到这边来,至于抽调资金,他更是想方设法绕过何。

然而,同区基础设施建设款的6000万元(一期)被抽调出来近3000万元,却是一个并不小的坑,渐渐地,问题便显现出来。

“管理公司的账上没有流动资金了,怎么回事?”何如增急慌慌地找到黄智城。

“是啊,财务已经向我反映了。”面对着一脸狐疑的何如增,黄智城表现得也很认真:基础设施建设的费用还真不小呢,看来只好让大家把二期建设款交上来了。

“资金走得似乎太快了,大家可能会有看法的。”

“再有看法,但实际情况是这样啊!再说,财务上的账摆在那儿的。”黄智城双手一摊:其实他心头很有底,因为财务那边做账务报表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催缴建设费的通知很快发了出去,果然,园区企业的老板们中间有了不少声音。尽管黄智城直接把何如增推到台前,但问题依然没解决,拖了一个多月,只有少数几家企业陆续交来了建设款。

资金无法到位,皮革园区的基础设施工程慢了下来,黄智城心头不由急躁起来,一次电话上,他干脆对一家园区企业的老板发了火:建设款再不交上来,那我们只好停工了!

2004年9月,一直顺顺当当的园区建设还真的停了工,但这次停工却不是黄智城威胁的停工,而是账上确实无资金可用了。

恼人的何如增

越是认真的人越需要认真地对待。这个道理黄智城是知道的,他看中的就是何如增的为人正直和做事认真,在园区资源分配中已经给了何不少好处,他还考虑着今后给更多好处的。但黄智城没有想到,认真的何如增却用“认真”刺痛了他。

2004年12月,停下数月后入同企业意见越来越大,一个自发而成的业主委员会

便建立了起来;尽管没有参与业委会的筹建,但何如增还是被大家公推为常务副主任。

在看到业委会章程中“维护共同的合法利益,作为监督管理公司账户的主体,拥有对外办理相关事宜的权力”的规定,尤其是业委会表示要查对管理公司的账务后,黄智城气不打一处来。

“实话说,成立业委会我很有意见,这不摆明威胁我,和我唱对台戏吗?”黄智城找到何如增发了一通脾气,未了,他还是降低声调说:老何,算账过程中还请你尽量帮忙。

“如果不损害入园企业共同的利益,我肯定会帮你的。”何如增安慰着黄智城,你为大家做了很多事,我们心里都有数,有矛盾有问题,澄清了就好了。

矛盾却越“澄清”越大,2005年1月,业委会发现管理公司日期为同一天的两份收支报告,提供政府部门的是结余50万元,而提供给园区理事会的却是超支85万元,老板们心头的阴云愈发厚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同一天的收支报告,会出现两种版本,你叫我怎么帮你?”闯入黄智城的办公室,何如增拍着报告颇为愤怒:我要帮着你说谎话,就违背做人的原则了。

“……我让你来是看得起你!现在请你离开!”冲着摔门而去的何如增。黄智城也拍着桌子吼了起来。良久,他仿佛失去了支架一样,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愤怒的终点就是后悔的起点,黄智城陷入到深深的悔意中-尽管账务上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但何如增并非就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多做些工作还是能沟通相处的-但现在闹翻了,不就直接把这个做事认真的人推到敌对的位置上吗?

从2005年春节过后的大半年时间,黄智城和何如增都没再通过一次电话,他陆续得到的情况是,何如增一直在对账工作中起着主导作用,虽然对账的进度一直很缓慢,但也逐渐查出了一些问题,据说业委会似乎有提讼的考虑。

这期间,黄智城的日子也不好过,原来的生意没大的起色,150亩土地的丁程也停了工,眼看着园区的工程烂在那里,他不由得也萌生了退意。

“教训”出来的“死亡协议”

经历了夏季接二连三的台风侵袭之后,2005年的秋天显得格外安宁。黄智城也渐渐平和了,然而,正当他决定要退出园区建设时,形势却急转直下――

2005年10月8日,一份以皮革基地人园企业名义的“控告状”寄到政府有关部门,其中列举了黄智城违背协议独揽建设款、伪造财务报表等罪名。

一周之后,人园的几十家企业联合登报,宣布脱离原管理公司,并在业委会的基础上成立新的管理公司,一直坚持对账的何如增则担任了新公司的副董事长。

11月初,新公司传出消息:原管理公司挪用资金近3000万元,近期确证后将向公安机关报案……

“这个何如增!”黄智城啪地一声把茶杯砸碎在地上:我要你好看!略一沉吟,他拿起了电话使劲地拨着号……期间,他起身把房门紧紧地关上,并拉上了窗帘。

2005年11月18日夜,冬日的寒气让县城华富大厦门前的路灯蒙胧而昏黄,22时,刚开完董事会的何如增和几位董事走出大门,正往停在大厦旁一家小型超市前的私家车走过去时,突然从超市里窜出几个身影,恶狠狠地问道:“你是何如增吗?”

晃眼看到说话那人手放在背后径直逼上来,直觉不对的何如增想都没多想转身就跑,谁知刚跑出几步,就被斜巷里又窜出的一个身影挡住去路,略一迟疑,背上和大腿已被连砍了两刀,顿时血流如注。剧痛之下,求生的本能让何如增更加拼命地往热闹处夺路狂奔,那几个人追了几步,随即扭头跳上路边一辆已发动的轿车,扬长而去……

“他被送到医院,大腿上缝了9针,背上缝了20多针……”听到电话里的汇报,黄智城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怎么搞的,不是说不要见血吗?

黄智城当然不愿见血,他只是想给何如增一点教训,出一口恶气,自然没必要把事情闹大。见了血“教训”的效果是更好了,但如果……蓦地,黄智城心头咯噔一下。刚舒张开的眉头又一下子紧锁起来。

辖区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没有出乎黄智城的意料,他对此并不担心,毕竟这类暴力事件很难查出个名堂。但跟着又发生的事情,让他彻底地蒙了。

“我们必须众志成城,团结一致,依法维护园区企业的合法权益:”2005年11月21日下午,皮革园区新的管理公司召开紧急董事会,形成了关于安全保障制度的决议文件――今后董事会成员等受到不法伤害,经鉴定属轻伤的补偿20万元,重伤的补偿100万元,构成残疾的补偿200万元,致死的补偿1000万元。

随后,这份文件在社会越传越开,在许多人口中被描述为了“死亡协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目光投向了皮革生产基地和黄智城……

坠落

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路上四处可见打工的男男女女背着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行色匆匆。黄智城也把公司的事务丢给了副总,一副准备安心过年的样子。

能过得了这个年么?关在屋里的黄智城憔悴了许多,事实上,他想得最多的并不是过年的问题,而是一些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产生错觉的问题。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也没怎么啊。商人趋利,我不过是有些取利方式无道而已?“教训”何如增又怎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惹恼了我,我总要表达一下,不过就是见了点血嘛。

何如增到底是怎么了呢?他认真就认真他的去,为什么从我这里得到好处还要反过来咬我一口?虽说有上千万元,但摊到他头上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他不讲道义还是我做的不对呢?

关键是那群人到底又怎么了?不过就是有人被迫了打了,受了点伤,哪里又是什么暗杀不暗杀的?搞个什么“死亡协议”出来,是故弄玄虚,还是要表明点什么呢……

问题太多,让黄智城感到头都要炸了,但他之前却是清醒的,那就是现在局面特别糟糕-如果只是公安机关立案侦查,结果是当作治安案件,很可能不了了之;但现在这份致命的“死亡协议”出来,太多人关注了,太多人重视了,怕是冉深的底干部会被翻了过来。

会是什么结果呢,坐牢还是枪毙?会不会侥幸逃过呢?如果被查出来了,我黄智城是不是就从此身败名裂,彻底翻身无望了呢……踱到窗口,黄智城的视线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个塑料袋抓住,随着凌乱的寒风飘摇翻滚,然后轻飘飘地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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