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 第10期

外地人被上级告之，自己将被派往玻璃城任市长，一番谈话后，领导对外地人说，和你的前九任一样，组织不需要政绩，只需要你在治污上有所突破。

玻璃城的名字，谁都听说过，这是一个经济、科技和医学十分发达，但污染十分严重的城市。那是因为，在玻璃城有全国乃至全世界生产能力最大的化工厂，也是废气排放最大的污染源。有毒的气体，让空气充满了腐蚀性，连钢这样坚硬的东西，都不顶用。所以，玻璃城的人就用玻璃建起了一座城，从天上地下，全是玻璃。颇有见识的领导心情沉重地说：“这种现象很让人担忧，要知道，曾经有九个像你一样的热血青年，都没能改变玻璃城的现状，却被现状完全改变了。”

“为什么玻璃城的人不治污呢？上级就听之任之吗？”外地人问。

“这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领导说。

“为什么你们不治污呢？”坐在玻璃会议室里，外地人问下属，“连一丝阳光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可以说是暗无天日，你们过得不压抑吗？”

“为什么要治污呢？”参加座谈的老市长反问道，因为大家都不说话，所以他就带了这个头。他理直气壮地说，“治污就意味着关闭和牺牲，就得以GDP的下降为代价，就得以财政收入的减少为代价，关键是，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离不开这样的环境。”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们离不开这样的环境？你知道我们面临着什么样的环境吗？毒气弥漫，没有太阳，雨水的强蚀性，可以把一个人顷刻化为乌有，这样的环境还有什么舒适可言，简直就是地狱般痛苦。”外地人对此相当吃惊，不停地说着。

“你说什么？你说这是地狱？你知道吗，这可是数代玻璃城人不懈奋斗才有的结果。要知道，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玻璃城，因为这样的环境，使得我们的科学技术有了巨大的发展，像我们的防毒、生化、人体器官移植技术，都是全球领先。若没有环境的刺激，是无法取得这样的成就的。”坐在另一边的一个人说话了，外地人感觉，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像狼嚎，让人不免有些恐惧。

外地人注意到，周围的人虽然都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但他们的眼神，却像狼一样犀利，让人胆战心惊。但外地人不为所动，强硬地说道：“治污是必须的，这是我的根本任务，也是组织的交待，容不得讨价还价。”

“你应当去民间看看，听听群众的呼声，这样决策才更有科学性。”老市长态度有些缓和，语气和善地劝道，“毕竟，这是关乎全市的一件大事，这也是前九任领导的通行做法。”

“这是当然，搞调研是领导的责任与义务。”外地人见他并不完全反对，心里便有了喜意。

经办公室的安排，外地人穿着特制的防腐服，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面罩，全副武装地进走了一个居民小区。

“搞污染治理，还你们以青山绿水，让你们亲近大自然，你们说好不好？”外地人声情并茂地演说着，但他得到的，是静得出奇的沉默，一屋子的人都麻木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怪物，看一个耍猴的。外地人有些急了，他感觉有些发热，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焦急中，他撸下了戴在嘴上那个过滤空气的附着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像辣椒一样让人异常难受，还没来得及呼入第二口，外地人就昏厥了过去。

外地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四周都是关切的目光。当外地人看到老市长那狼一样锐利的目光，感到分外亲切。

“你终于醒了，祝贺你啊，手术相当成功。”老市长凑过来，柔和地说，“现在，你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玻璃市民，将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了。”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外地人惊异问。

“当时，您太激动了，中了毒气，致使心肺功能全部衰竭。要是在外地，您早就死了，但在我们玻璃城，这就是小事一桩。按照对待新任领导的惯例，我们给您做了器官移植手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按照组织的安排和惯例，我们给您选的是力量最强大的动物标本。”

“什么动物标本？”外地人问，“你是说，给我移植的是器官来自动物？”

“是的！凡是玻璃城的领导，都会移上狼的心，狗的肺，难道您没听说吗？”医生问。

“我要知道，我就不会来这个地方了。”外地人叹了一口气。现在，他啥都清楚了。

【原载2010年第8期《喜剧

世界》】

陕西省西安兵马俑荐

插图／曾经美好／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