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丛林的新居民

2008年最具世界历史意义的十大新闻之首，必是美国金融危机无疑。黑色九月，人祸滔天，颠覆美国，改变世界。

不得不承认，所有其他事件，不论是善始善终又创造历史的北京残奥会及其闭幕式，还是现在搅动中华大地的奶粉丑闻，与美国华尔街风暴相比一概相形见绌。可以说，美国的“大事”抢了中国“坏事”的风头。中国进出口银行风险管理部资深经理赵昌会形象地形容之为：惊魂黑九月，生死两重天。

《财经文摘》：华尔街留下了无数的故事、谜团、丑闻、教训。眼下，对当事人来说，当务之急是逃难求生，对旁观者而言是要分析和总结教训。通过这次金融危机，您发现了一些什么规律呢?

赵昌会：在国难当头的时刻，民众必须依靠国家，市场必须依靠国家。这次干预的实质，是要制止政府错误和私人无度造成的全球恐慌，目标不是控制市场而是振兴市场。美国政府前所未有的救市行动是二战以来人们所知道的最直观、最真切的市场失灵。

《财经文摘》：那么市场失灵的原因是什么?

赵昌会：管理者，责任大于天。这些天，或许是近在眼前的“奶粉门”和泰山压顶般的华尔街“内爆门”交互影响，中国奶制品行业已经风声鹤唳，行业内的众多总管人人自危，企业各自为战，但“坏名传千里”的根源在于，中国的食品卫生监督条例存在重大漏洞，比如长期“免检”，过于相信企业自律，造成无可挽回的道德风险。美国金融市场之所以天塌地陷，监管者同样难逃干系。

《财经文摘》：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美元不再与黄金直接挂钩，与这次的华尔街金融体系瓦解有何不同?

赵昌会：这一次不同于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那时候美元虽然不再与黄金直接挂钩，但美国经济实力并未受到重创。这一次，在金融风暴之外，美国代表性的制创业也跌跌撞撞――底特律三大汽车制造商8月份也曾申请破产保护，被舆论和国会斥为“勒索”。今后，美国依仗着美元特权，在“平的”世界里徜徉的自由将受到实质性限制。如果金融危机持续，经济滑入萧条，那么，美元是国际计价标准、主要储备货币的时代可能将提前结束。

《财经文摘》：除了宏观方面，在微观方面对人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赵昌会：金融危机将影响市场信心和人们的日程生活。美国人要学会降低生活水准，其他国家要准备过紧日子。沙朗・瑞尔为《国际先驱论坛报》写了一篇文章，题为《为幸福降低期望》，号召人们形成新习惯。到目前为止，实体经济还没有受到金融危机的太大影响，但传导的时滞过后，金融危机几乎肯定会导致经济衰退。全球经济很大程度取决于美国人购买日本电器、德国汽车和中国服装。

美国失去了决定全球经济方向的能力。美国在农业、航天、生物科技、高等教育、计算机硬件、软件、品牌商品和娱乐业方面具有优势竞争力，但金融危机过程之中及以后，美国必须调整自身，以便适应世界经济中相对平凡的地位。种种迹象表明，美国将只不过是众多的强国之一，它不再拥有利用经济力量来实现国家政治目标的能力。换个表述方式就是，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现在正逢其时。

保存自己，有所作为

《财经文摘》：那么美国的金融动荡对中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赵昌会：是机会!突如其来的机会!百年不遇的机会!

就事论事而言，黑色九月是我们这个世界最负盛名的一条街道、一个产业、一段历史的终结。

华尔街这场危机的突出事实是，美国已经破产。也就是说，金融方面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必将带来地缘政治方面的变化。美国实力迅速减退的效应是多方面的，长远的。黑色九月把美国分成两个，一个是黑色九月前的唯一超级大国，一个是黑色九月后的少数世界强国。

《财经文摘》：您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中国今后在政治、经济、文化等一系列方面面临的机会以及应如何应对。

赵昌会：政治上，中国和平发展的前景骤然明朗。美国将不得不与中国“加强对话、交流、合作，妥善处理彼此利益和重大关切，特别是要妥善处理”。中国的外交和防务资源，有条件用在真正加强和促进中国国家利益的方面。

外交上，中国对世界事务的发言权明显增大。中国推动自己主张的那种和谐世界的能力得到加强，捍卫自己利益的行动自由空前扩展。在这个新的“后美国霸权时代”，中国需要保持格外清醒的头脑，要在快马加鞭不下鞍和奋力学习争向前的同时，继续“韬光养晦，有所作为”。

文化上，西方至上的幻灭将严重侵蚀文化自信。欧洲中心论、美国特殊论没有了市场，西方人、主要是白种人将经历一个内心深处长期的痛苦反思。反思的结果将是西方的自知之明，以及东西方文化历史性大融合之后的新文明。

经济上，中国要果断地寻找有利战机，要“敢吃天鹅肉”，敢想敢干会拼，更要“杯酒释兵权”，奇谋奇兵智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购买曾被视为美国及其他列强国家象征的不良资产。鉴于中国目前的实际情况，重点应瞄准高端制造业，以增强中国的工业力量和经济竞争力，而收购华尔街资产却要慎重。在确保中国的金融机构和核心企业不被外国侵吞的前提下，要解放思想，主动出击。比如，瓦解波音和空客的研发力量，或延揽其对我有用和相克之才；并购或参股美国的卡特比勒和通用或福特，英国的劳斯莱斯、渣打，法国的海珐、阿尔卡特，德国的巴斯夫、西门子，瑞士的雀巢、劳力士；尝试一个全新的领域――智库，首选经济学家集团，它旗下有“全球最有影响力的1000人的必读宝典”《经济学家》杂志，以及放眼世界的得力助手经济学家情报社(EIU)。智库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个10年，将是一个经济动荡和制度重建的时代，一个首席风险分析师相当于国家情报总监，一个首席经济学家抵得上一个航母作战群。

但是，美国金融动荡的负外部性，即各种不利影响，也必须高度重视，认真应对。问题的核心在于，我自岿然不动，减少传染效应。

总之，准确估量这场危机的程度目前非常困难。应对危机的重大举措会有稳定市场的效果，但那种效果也许是回光返照的效果。同往常任何时期一样，政策措施收到预期效果，中间要经历许多环节和很长时间。只有时间能够证明判断是否正确，政策是否对路，目标是否达到。确切地说，我们需要冷静观察，沉着应战，保存自己，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