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魔幻电影与表现主义风格

时间:2022-02-18 12:02:57

当代魔幻电影与表现主义风格

摘要:当代魔幻电影已经成为成熟的幻想电影亚类型,以《指环王》、《哈利・波特》为代表的魔幻电影打造了神奇的想象世界,也展示了浓郁的巫术文化。神秘气氛和强烈的表现主义风格让魔幻影像呈现出黑暗色彩,对传统表现主义风格的延续和变革体现了当代电影类型的特性,也让影像更具魔幻性。数字技术把魔法世界变成可感的具体影像,而观众观片过程就如同亲身参与了一场魔法游戏。

关键词:魔幻电影 巫术 黑暗色彩 表现主义

类型毕竟是在影像不断革新的历史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也是一个由符码、叙事惯例以及专属的视觉风格构成的系统。重复出现在魔幻电影中的标志性元素、类型公式和惯例(genre conventions)则给予了该类型公用的识别规律,这些规律便是我们判定一部影片是否为魔幻电影的直观证明,从不同的角度来解码影像是认知该类型与风格的初级策略。对于魔幻电影来说表现主义风格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不仅是由于魔幻电影在形式上的极致追求,更是由魔幻电影巫术思维和神话思维的本性所决定的,是由影像所需的气氛、所表达的情感决定的,魔幻场景的呈现需要当代表现主义的风格来打造。

德国在20世纪20年代拍摄出一系列表现主义佳作,以《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为代表。极度的风格化让影片的每一个画面都和绘画艺术作品几乎一样。“当代的表现主义已经成为风潮,被用来制造恐怖片或者幻想片,或者史诗片(如1923-1924年的《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景观。”([美]大卫・伯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著,曾伟祯译.电影艺术――形式与风格[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536.)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大卫・波尔维尔的先知,在这里他所指出的影片《尼伯龙根的指环》源自同名瓦格纳歌剧,它们是魔幻史诗《指环王》的最为直接的神话源头,尽管托尔金自己否定这一点。20年代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已经用表现主义风格呈现出史诗片的景观,《指环王》作为魔幻史诗又延续和发展了当代的这一表现主义风格。

表现主义首先强调光线明暗对比,《护戒使者》中当护戒使者们进入废弃的莫里阿矿井后,照亮通道的唯一光源便是甘道夫的魔杖。被黑暗和邪恶势力控制的巨大地下矿井中似乎总隐藏着无数的恶魔,幽暗的空间同护戒小分队周围形成的由魔杖发出的持续不断的亮光形成鲜明的对比。隐秘的强大黑暗势力同微小却坚定正义象征的对立都在这一明一暗的对比中呈现。其次利用阴影、烟雾来烘托气氛,突出人物造型也是表现主义的惯用手段。为了给戒灵好斗成性且封建观根深蒂固的布里镇注入危机四伏的惊险感觉,极少量的青黄色调的渗进让影像呈现出一种略反常态的视觉效果。深夜黑骑士趁霍比人熟睡之际企图行刺谋杀霍比人,戒灵们身着黑色骑士服,手上的防护套和刀剑在月光下银光闪闪、寒气逼人。当戒灵们走进屋时,四张小床与手执刀剑的高大幽灵般身影形成强烈的比,构成刺杀场面的冲突性暴力镜头被生硬的蓝色月光笼罩,带给人强烈的恐惧感。作为本片的摄影指导安德鲁・莱斯涅采,对影片中戒灵的镜头几乎都采用了表现主义的手法:“戒灵们来到布里镇那个夜晚,他们骑着马来到荒芜泥泞的街头,他们的黑色身影在黑色建筑旁经过。此时的画面几乎是黑白的,人们只能在画面的各元素间试图辨别着什么。我只打了轮廓光,因为我们不想太细致地表现戒灵。我使用了边缘光和轮廓光,更多地是使用遮光板等创造出照明效果。戒灵的出现不是自然事物, 因此他们不能也不应该与自然界的光线或规律保持一致性。”(纪伟国编译.掌握指环王命运的人――影片《指环王:护戒使者》摄影谈[J],影视技术,2002(05.)独特的布景协同灯光、摄影从而呼应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让人物内心和所处的外在环境互动式的反映影片的意义。偏蓝的淡紫色环境光和氙灯灯光让阿拉贡和精灵公主艾雯相遇的那场夜景戏成为带有古典意味的唯美、梦幻场景。穿透树林天篷的月光让主人公们一并沐浴在幽蓝的古典色调中,阿拉贡向他所爱慕的女性倾诉着自己的真挚情感,袅袅烟雾和着紫罗兰色的月光把两人的情感也衬托得多了迷离和伤感。场景唯美的灯光照明布置加上色彩的巧妙运用烘托了爱情弥漫的梦幻浪漫氛围,也在诉说主人公内心的复杂感受。

魔都“摩多”是建立在权利之上的城市,他的布景设计具有强烈的工业化的色彩,黑暗的色调,面目狰狞的强兽人在大机器中打造各种凶器。黑暗之地寸草不生,除了恐怖的生灵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隐射了人心对黑暗和邪恶的恐惧。魔王索伦在电影中始终没有以具体的形象出现,而是成为一个抽象的存在――一只眼睛。对于人类来说邪恶的力量很可能是不可见的,他隐藏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却无法去正视它,让人警觉无处不在的危险。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艺术就是创造能力的一种状态,一切艺术的任务都在生产,设法筹划怎样使一种可存在也可不存在的东西变为存在的。“一只眼睛”无中生有地存在着了。

影片阴暗的冷色调为中土面临的黑势力定下了基调,仿纪实性的场面让影片带有了厚重的历史感。阴暗洞穴中的怪物咕噜姆挚爱的魔戒被霍比人巴金斯无意间得到后,影像转入明快的基调,柔和的光线、大自然的绿色进入眼帘。蓝眼睛的霍比人悠闲地在草地上看书,油画般的湖面上,头戴尖顶软帽的巫师哼着小曲乘马车而来,夏尔国自然而松弛的气氛通马车经过的景色舒缓展现出来,田园劳作的平和、准备宴会的热闹、祥和的快乐霍比人,光明世界登场。光明和黑暗对比的视觉背景,冷暖强烈对比的两种色调,恐怖与和谐的对立气氛,沉重与明快的转换,经过虚拟影像的展示,《指环王》里的中土众生构成了壮观的魔幻图像志。

阴沉的星期天,平静的室内突然传来远处轰隆的巨响,突然间从壁炉涌入铺天盖地的信件,如雪片般在整个屋内飘落。德思礼一家被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乱作一团,哈利看着纷繁落下布满客厅的信件欣喜万分,一只白头鹰衔着信件飞入,更多的猫头鹰落满了院子。在麻瓜看来神秘、诡奇的事件是通知小巫师哈利波特的入学通知书来了,巫师们从不可思议的站台登上了通往巫师世界的火车。魔幻符码在系列影片第一部开头的纷繁出现不仅把观众代入魔幻世界,而且让鲜活的巫术文化跃然银幕,带有明显的“泛灵论”和“神秘主义”倾向。

魔幻符码构建的高度幻想魔法世界对立麻瓜(人类)世界而存在,那里万物有灵。哈利波特魔法世界中的最大族群是巫师,他们拥有魔法,崇拜巫术,甚至具有不可抗拒的影响力和魔力。哈利波特和伏地魔都是巫师。魔幻符码的排列组合让正邪之战演绎出光怪陆离的魔法事件,加之魔幻影像中携带的浓郁黑暗色彩让魔法世界中异教想象无孔不入。

“打破理性与非理性、幻觉与现实、生前与死后、自然与超自然、人与物的种种界线的法宝不是别的,而是重新进入巫术或法术思维的境界之中。全部被称作魔幻效果的东西毫无例外地均由此而产生。”(叶舒宪.论20 世纪文学与人类学的同构与互动[J],东方丛刊,2001(02).)大众社会中民间和非精英的思维试图挑战代表着新技术和信心时代的思维,离开科技充斥生活每时每刻的现实社会,进入一个无科技逻辑的哈利・波特魔法世界和纳尼亚王国就等于逃离了科技的藩篱。“巫术并非来自洪荒时代的信仰,也非迷信。它是对世界和推动世界无形力量的一种阐述。”([法]骚尔曼,马振聘译.女巫――撒旦的情人[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179.)现代社会中讲述一个有关巫术的故事不仅是一种怀念,更是对现代文明的反思,这种反现代文明的倾向在影像叙事中表露无遗。物质欲望无限膨胀的世纪,人正逐渐蜕变为生命之外的冷漠的物的奴隶。当我们同哈利波特或者纳尼亚的四位主人公进入另一个世界,所能体验的是没有现实限制的自由国度。我们可以在那里同通晓人类语言的半羊人共进午餐,可以驾驭会飞的火龙翱翔,通过魔法进入阅读的记忆,为了正义同千军万马进行战斗。想象世界中不必按照传统的基督教或者官方的各种制度和教义来运行,超越日常生活的约束让自由意志的充溢心头。一种反当代性的社会思维方式正在以魔幻影像的方式呈现,文化的反叛开始借用电影媒介这样视觉媒体的载体,它的直观性又同巫术思维恰好符合,文化的冲突就在流动的魔幻影像中。它所采取的巫术思维是从“理性”的对立面去汲取力量和灵感,借助于古老的巫术来复活干枯的想象力。哈利波特在魔法世界的精彩冒险历程表达了对基督教与现代性所代表的现实世界的厌弃,以及对神秘的原始思维世界的向往。

有学者指出:“神秘主义是关于宇宙本质的独特的思想体系。这种体系坚信世界的本质和意义超乎人的思考和言说的能力之外,而恰恰这个不可思议的本质和意义,又是人类思想和生存必不可少的对象和内容。因此,人应当在理性思维和逻辑言说之外,去领悟这一本质和意义。”(毛峰.《神秘主义诗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58.)黑暗色彩则总是透露出神秘主义氛围。

黑魔法是魔法世界中最难控制也最令人恐惧的魔法,仿佛被下了魔咒一般,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学课程总需要不断更换教师,而巫术世界的黑暗色彩也正以不断变化的影像方式呈现出来。《哈利・波特》的哥特式风格(gothique)是导演对表现主义模式的直接借用,但又通过因果故事来迂回地实现。哥特式风格的采用,表面上看是在其美学样式上套上了德国表现主义的外套,但它首先植根于英国文学传统中。《哈利・波特》小说是英国当代文学的突出作品,此系列魔幻电影自然携带出英国文学传统所涉及的哥特式风格,并在此传统上嫁接了表现主义的造型艺术。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霍格沃兹魔法学校是尖塔成群的巨大城堡,高耸巍峨的建筑的尖顶直插云霄把空灵虚幻的意境营造出来。当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的大窗,室内被神圣的色彩所笼罩,古堡内狭窄陡峭的复杂楼梯和幽暗的影调让神秘气氛充溢空间之中。除了景观设计的哥特式风格突出了系列电影的黑暗、神秘色彩,影片中大量夜景的使用,整体上冷色调的影像以及让室内人物经常处于明暗对比中来突出了人物内心矛盾等等表现主义影像风格的采用也增强了这一特征。

黑暗、神秘色彩与魔幻电影的姻缘关系不仅表现在布景和照明上,也表现在视觉主题和对题材的处理上。《哈利・波特》将哥特文化融入电影的表达,异教、死亡、巫术等阴暗面元素成为了电影的表现主题,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不折不扣的带有哥特风格的系列电影。同本片具有的黑色恐怖气氛直接相关,伏地魔的恐怖形象的设计也极具象征意义,它先以巨蟒出现,后来又以面部模糊的类人形态出现,模糊又没有任何毛发的面部形象同《卡里加里博士》中主人公的恐怖形象如出一辙,可见表现主义风格对好莱坞电影的影响至今存在。

悬念制造神秘气氛,《哈利・波特》系列悬念制造的手段之一便是更换不同的导演。每个导演的风格不同,对原著的理解不同,自己也有各自的擅长,因此本系列电影的风格就更加的多元化,类型的杂糅也就更为明显。不论存在那种类型的杂糅或倾向,本系列影片中一直弥漫着浓郁的黑暗、诡异的气氛。从《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开始,神秘气氛就开始酝酿,当哈利在能够反映人类内心欲望的忆若思镜面前同内心中失去父母的伤痛斗争时,也体验了人性与欲望的试炼过程,神秘的忆若思镜中的影像并不是现实但却反映人的内心渴望。《哈利波特与密室》中鬼魂不停哭泣的女厕所直通巨大的地下城,黑暗地下的伏地魔化身为巨蟒,伺机吞噬光明,用黑暗统治世界。《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中乌云密布的天空和幽灵般的伦敦,面目狰狞的摄魂怪如影随形,黑暗恐怖的气氛到处弥漫。《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中恐怖的钻心咒瞬间抽走了小天狼星的灵魂,几乎同时存在的黑魔法和黑暗,让系列电影杂糅了恐怖惊悚的风格。仅从《哈利波特与火焰杯》海报上的宣传语:“黑暗和艰难正在前方”,就不难想象黑暗元素将会布满整篇。魔幻电影注重黑暗的描写,本片在视觉上绝对做到了这一点,但对于原书中关于阴谋和政治的描写本片却故意忽略,魔幻影像通过集中叙述正邪之战这一主要线索来制造悬念,神秘气氛自然流露。但也有评论认为《哈利波特与火焰杯》更像是一部家庭剧。更为浓厚的黑暗和幽默气氛被导演大卫・耶茨带入《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他在采访中曾总结这一集为:性、和摇滚。而赫敏的扮演者艾玛・沃森在对她的采访中就说她认为《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是“一部浪漫爱情剧。”(朱尔典编.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魔法世界走入绝境[J],电影世界,2008(08):71)尽管系列影片并非同一导演执导,风格也各有侧重――有的侧重家庭温情的表达,有的是对成长过程的思考,有的是对死亡的思索――但影片内在的巫术思维方式和游戏精神原则却一如既往的恒定,它们也成为系列影片最为紧密的内在联系线。

由于影像视觉形式感的极致呈现,不少人认为魔幻影像凸显的画面形式感消解了电影的叙事和深度。然而在炫目的影像之下,电影文本的意义却以不同以往的方式被建构起来,视听感官刺激并没有完全消解电影的意义。形式不但没有消解电影的内容和意义,反而促成了电影的内容,建构了电影的意义。在哥特风格的建筑景观和黑暗深邃的影像表面下,隐藏的是对爱的无限渴望。魔幻电影中潜在的黑暗神秘暗流用表现主义的影像风格呈现,通过具体可感的表象传达内在的精神。电影形式的强调并不意味着忽视内容,形式在此就是内容,强烈的形式主义是魔幻电影的重要样态。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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