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 第5期

【摘要】商场一楼经营珠宝和化妆品，这是为女性消费者设定的。他有了悔意，其实他对购物一点兴趣也没有。转身回行的瞬间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很好闻，应该说是很熟悉，他循着味道走到香水柜...

爱情因为香水而开始，因为味道而结束。

1

那日没有像往常那样加班，下班早。他站在挤满人的地铁上摇摇晃晃，平日他都是加班到深夜打车回家。好久没有挤地铁，密集的人群混杂着的复杂气味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好早，这么早回家做什么呢？球赛还没开始，一个人在家做饭，然后早点休息，但他似乎还没有丝毫倦意。

随着地铁到站开门钻进来的一股凉气，他也随着人群下了车。在站台上缓了好久，他才深深地吐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站牌，此处正是闹市中心，出了站就是一个巨大的百货商场。

商场一楼经营珠宝和化妆品，这是为女性消费者设定的。他有了悔意，其实他对购物一点兴趣也没有。转身回行的瞬间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很好闻，应该说是很熟悉，他循着味道走到香水柜台。

“先生您好，是给爱人挑香水吗？”服务员十分礼貌却也有点可爱，是个美女。

“噢，不是，是给同事挑礼物。”他撒了个谎，但也不算是。有个爱慕他的下属一直都送给他礼物，他不如趁机还个人情。

“这是我们最近主推的复古款香水，香味还原了20年前的经典款，您试闻一下。”她递上了一张试香片。

他接过来放在鼻边嗅了一下，正是刚才吸引他的味道。他正准备买下，但是一转念，又要了另外几种试香片试闻，接着和她闲聊了几句。最后，他还是买了最开始那瓶有二十年前味道的香水，另外，也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2

他对待女人的态度从来都是轻蔑的，甚至带着微微的恨意。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他而去，父亲一手把他带大。他对母亲的印象，就是那个不是在镜子前化妆，就是在麻将桌上熬夜的女人，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远去的背影还有噔噔响的高跟鞋声。

在恨意的催动下，他走到了现在。身居要职，拿着丰厚的薪水，一次性付款买了房子。远在家乡的父亲虽然多次打电话说有抱孙子的意愿，但他一直置之不理。女人，哼！这个哼，还是带着当年的少年心气。

第二天上班，他把那瓶香水送给了女下属，在那个女人兴奋得几乎失控的表情下，他面带微笑淡定地转身走回办公室。礼貌，他知道这点很重要，这意味着修养。他对女下属没有兴趣，但是他喜欢被爱慕、被崇拜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但也不想有所亏欠。

又是忙碌了一天加班至深夜，收工后他松了松领带，仰了仰头，点了一根烟。办公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女下属却还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没有忙碌，他知道吩咐给她的工作她下午就已经办妥。从她不时往他办公室张望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她在等他。他一笑，掐熄了烟转身看着窗外，给那个“香水女孩”打了电话。他说：“一起吃个宵夜吧。我现在去接你。”对方没有反对。

她站在百货公司门口等他，一身黑裙和一双黑色的平底鞋，看起来像个杀手。他看着她的平底鞋说：“你换下制服之后更好看了。”他恭维她，邀她上出租车，向司机报了一处地名，那是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区。

出租车后排，她坐在他身边，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他问着，趁机轻轻捉住了她的手，“很好闻。”

“我没有用香水。”她轻轻一笑，趁机脱开他的手。

他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挑选了一家川菜馆，径自点完菜说：“我喜欢吃辣的。”她没表示异议，但吃得很少，偶尔嘬一口冰啤酒。他在饭桌上一个劲聊着自己的工作与事业，她只是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她其实不喜欢吃辣的，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与口味无关。她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她只知道不要什么。他，不属于她不要的部分。

他送她回家，开心地道晚安，潇洒地说再见。

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对峙，也是一场游戏。最开始他喜欢她的原因，只是她的美貌。但是之后，他开始注意到她的从容优雅，他开始喜欢她这样的含蓄。他是个大男人，对于想要的东西，他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开始努力控制工作时间，频繁在她下班后约会，而她次次赴约。有时候工作结束得早，他会去她的香水柜台前呆上好一阵子，当然免不了买几瓶香水。男香女香他都买，但是他不用，也不送人，只是放在家里把玩，闻都不闻一下。家里堆了十几瓶香水，他甚至专门定做了一个水晶玻璃柜，像别的男人藏酒那样搁置这些香水。

3

恋爱初期的追求游戏，一直是从古至今人们最为玩味的桥段。战古希腊人称恋爱中的男人是勇士和诗人还有傻瓜的合体，而女人也会因为男人的种种示好渐渐放弃最初的矜持，从一个智女变成一个蠢妇。看来，恋爱使人变蠢，无论男女。

那天宵夜后，也许是喝了太多啤酒的缘故，她邀请他去她家喝杯咖啡。

她的房子里种了许多植物，散发出各种味道，有熟悉的玫瑰芳香，也有微腥的百合，还有捏一下叶子就会留一丝清新的薄荷。他和她拥抱在一起，身体在房间里旋转，唇舌在彼此间纠缠，最后倒在一片芬芳之中……

“介意我抽根烟吗?”他问。

“不介意。”她摇摇头。

他点燃烟，然后把她搂在胸口，吐了一口烟，低头闻她的发：“真的很好闻。”

她一笑，反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用香水吗？”

“为什么？”他说，“难道是因为你卖香水种类太多，而有选择恐惧症？”

她摇摇头：“因为我不想让香水骗过我的嗅觉，我喜欢闻自然的味道。”

“难怪你种了那么多植物。”他说。

“我的嗅觉是很敏感的。”她笑着靠他更紧，还贴着他的皮肤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的味道，从一见到你就喜欢。”

他让她辞掉销售香水的工作，让她和他一起住。开始她有点异议，但是一个月后，她还是辞掉了工作，搬去了他家。看到他满满一柜子的香水，她笑着说：“你可真是我的大老板。”他放下她的行李，拍拍手说：“那当然，我养你嘛!”

恋爱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够让人忘却曾经的痛苦。他和她在一起之后，以前对于女人的恨意似乎忘记得一干二净。她不怎么化妆，也不打麻将，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种点花花草草，做点手工活儿，烧好晚饭后伴着一盏明灯等他回家。妈妈留给他的伤害渐渐被这一切的温柔和幸福慢慢冲淡，那高跟鞋的噔噔声渐渐成了拖鞋在木地板上细细的摩擦声。

一个男人可以改变世界，但是一个男人却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再次接到父亲催他结婚的电话，他肯定地给了父亲答复。他挂了电话，转身对她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好吗？”她正在整理他带回来的一束玫瑰，不小心手指扎出了血，痛得几乎流泪。含着泪花，她望向他。

“好的。”她说。

提前半个月，他把结婚的喜帖发遍了办公室，上上下下一个都没落下，当然也有女下属。他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还是淡定地说：“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啊。”女下属当着众人的面几乎吐血。

那天晚上他加完班正要赶回家，却接到女下属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在酒吧喝醉了，要他去接她。他礼貌地回绝了，正要挂电话，女下属突然提到了账目的事。

“你管的项目有很大问题。”她淡淡地说，“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挂了电话。

他知道那个账目的问题确实是他做了手脚，以前女下属会替他搞定的，现在肯定不会了。犹豫了一下，他给家里打了电话：“今晚还要加班，你就别等我了。”“好的。”她说。

4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从酒店赶回家，他知道某些时候不得不动用一点办法。为了成功，如果真的有必要，他会做。

他轻轻开门进屋。她伏在桌上睡着了，桌上摆的菜还用碗反扣着。他轻轻拍醒她，然后把她抱回房。

躺在床上，她紧紧抱着他，努力在他身上嗅着：“好想你，好想你。”他突然愣住了，接着再也不说话了。

他以为是她倦了，睡着了，于是也放心地睡了。

在半梦半醒中，他仿佛听到她在说话，她说小的时候，她最喜欢爸爸，而爸爸却总是出差，每次妈妈打她，她就跑到爸爸房里闻爸爸衣服上的味道。“那个时候，爸爸总是擦跌打酒，衣服上总有股药酒味，我抱着爸爸就总能闻到，所以一闻到药酒的味道就觉得自己被保护着。”她似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但又似乎是他在做梦，他醒不过来。

他梦见了母亲，那个总是在化妆镜前的母亲，每次去打麻将前都会打扮好久的母亲，她描眉，她刷睫毛，她涂粉，她抹胭脂，末了还会往身上喷点香水。那香水的味道他本来已经忘记，但现在为什么又想起，那么清晰。那香水的味道让他转身，让他看到她。

昨晚他身上除了酒味，是不是还有别的味道呢？是那瓶香水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不不不，应该是她的味道。

他一觉醒来，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一张纸条留在桌上：“你身上的味道我已经不喜欢了，再见。”他拉起昨夜的衣领闻了闻，是那瓶复古版香水的味道，仔细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了，那味道……就和当年母亲用的香水一样。

他走进浴室，脱掉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走到莲蓬头下打开水。冷水淋得他一阵哆嗦，他伸手摸到一瓶洗发露，是她留下的。洗发露包装上写着，无香型。

他闻了一下，没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