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名叫王小蕾

该死的快班、慢班

进入初三,我们的天就塌了。学校为了提高升学效率,将我们按照成绩优劣重新编班。初三年级九个班,分了四个快班,四个普通班,一个慢班。初三(9)班成了慢班。

我成了初三(9)班的班长,就像当了丐帮头目一样,没有尊严,只有耻辱。

人一旦分了三六九等,就有了飞扬跋扈和破罐子破摔。飞扬跋扈的是一二三四班,破罐子破摔的是我们老九。但我还不打算破罐子破摔,我决定起义。

我鼓动全班的学生找校长理论:“凭什么对我们这样歧视和羞辱?”校长的一句话让我们颜面扫地,他说:“知道进慢班丢脸了?知道就好。快班的大门随时向大家敞开着,我们每月一考,有本事,随时可以考进快班去。”

说这话是对我们的轻蔑和侮辱,可偏偏就有这么傻的人,她接了腔:“那好,我们回去,好好学习,争取一个月后考进快班,不说快班,考进普通班也行呀。我们要知道争气。”

说话的女生叫王小蕾,是新转来的同学。她率先回到了教室,三三两两的同学跟着她走了,起义大军从内部瓦解了。

起义失败,大家彻底自暴自弃。慢班学生升学率的希望几乎为零,大家又何苦呆在教室里受罪呢?去网吧,那里另有一番天地,在网上逮着个级别低的,痛扁一顿,好好出口气。

班主任像个捉虱子的人,每天一个网吧又一个网吧地找,逮住大家往学校里拎。拎回来也没有用,教室里闹翻了天,谁还会听那没有用的课呢?老师也不是傻子,对牛弹琴不懂啊,罢了,课不用讲了,当个维持会会长,大家不闹事就成。

但有一个人不依,那是王小蕾。她站起来冲大家嚷:“你们不想学,我还想学呢,大家不能再吵了。”

大家哄堂大笑。她想学?刚刚进行的摸底考试,她排在全校倒数第一。她还想学?

王小蕾脸红着,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就是成绩差,在原来的学校受不了人家的歧视才转校的,哪知道到这里来还是这样。我被人家看不起太久了,我一定要改变。大家都是难兄难妹,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相信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

大家都有些同情她,一个比我们任何人都差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教室里从此安静了许多,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想学,但还是留点机会给想学的人吧。

第一次月考,我们班没有一个同学能离开三(9)班,但王小蕾兴奋得又蹦又跳。她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七,她进步了六名,压住了同班的六名男生。她着了魔般上讲台去向大家做演讲:“感谢大家给我学习的机会,让我能在安静的环境里学习。我的目标是每个月前进六名,这样的话,五个月后,我就能离开三(9)班,我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没有人给她鼓掌,但班上的气氛从此真的有些改变,特别是被她压住的那六名男生,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也在心里暗暗立下了个目标,我离进普通班只差一分,也许,努把力,下个月真能和九班说拜拜。

尊严是自己的

11月份校庆,学校要求每个班准备个节目,参加校庆演出。班主任要大家组织个节目,没一个人报名,大家说:“我们是老九,凑什么热闹啊。”王小蕾又傻里吧叽站起来:“我们成绩比别人差,难道其他方面也比别人差吗?我们一定要参加,而且要比别的班演得好。实在没人参加,那我就代表我们班去演出。我会唱歌,会唱《栀子花开》。”她唱了起来:“栀子花开呀开……

全班的同学哄堂大笑,有人夸张地捂住了耳朵,有人拍桌子大叫:“别唱了,饶了我们吧!”

我作为班长不得不发言,我说:“王小蕾,你不能代表我们班参加演出,人家本来就瞧不起我们。”

吴桐站了起来:“罢了罢了,你要坚持我们班参加演出呀,不如我和小贝去唱歌吧,我和小贝嗓子还过得去。”大家都知道,吴桐和小贝是金嗓子。

王小蕾还不依不饶:“行,那我给你们伴舞。”

全班同学大叫:“饶了我们吧,就你那笨样。”

王小蕾哭了,边哭边正儿八经地说:“你们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别人瞧不起我就算了,你们不能也这么没同情心。我不会跳,但我会学,我一定要帮班上拿个奖回来,我就不信我们成绩比别人差就样样比别人差!”

教室里一下安静极了。不知是谁先鼓起掌,然后,掌声热烈而持久。大家都说,是该让九班露露脸了,不能总让人瞧不起。

许多人报名参加了演出。大家每天一放学就到学校的舞蹈厅去排练。班上从来没有这么凝聚过,可以说人人出谋划策,就连代替了王小蕾位居全年级倒数第一的刚子,什么都不会,也为演出尽力,每天去占场子让大家排练,只要他往舞蹈厅门口一站,拳头一挥:“舞蹈厅我们九班占定了!”别的班再也不敢来抢场子。

校庆那天,我们九班出尽了风头,我们的节目拿了一等奖,是全校最好的。我们一下子找到了尊严。

尊严接踵而来。第二次月考,我和吴桐考的成绩可进入八班。这让其他的同学既受鼓舞又感失落,我俩就要与八班的两名同学对调班级了,但王小蕾站起来挽留:“你俩别走好吗?只要你俩不走,我们班就有成绩好过八班的学生,谁也不敢说我们是慢班了。”

我和吴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下不了不走的决心。

王小蕾说:“我代表九班的同学表个态,我们在课堂上绝对不吵不闹,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这样不会影响你们的学习的。而且我发誓,我一定在下次月考中也会压倒八班的学生,我也不会离开这个班,我要让慢班的歧视自动破灭。”

我相信王小蕾的话。摸底考试,她是全年级倒数第一,第一次月考,她是倒数第七,这次月考,她成了倒数第二十一名,她的进步快得神速,这样的势头,压倒八班,指日可待。

我和吴桐没有理由不留下。我俩拒绝了调换班级。

王小蕾实现了她的诺言,第三次月考,她的排名,进入了八班。但她,没离开九班。王小蕾成了一个神话,她的榜样作用激励了九班所有的学生,任何一个学生的基础都比她强啊,她能,我们为什么不能?

九班从此变了模样,大家都开始发奋。

期末考试,全班已有9名学生有资格离开九班,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到第二个学期,已有11个、12个、15个……

再没有一个人敢说九班是慢班,我们在校园里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慢班的学生不一定孬

中考爆了一个大冷门,王小蕾排名年级第三,考了个重中之重的高中――市一中。这不是奇迹,这简直就是神话!我们九班还有两名学生考取了重点高中,13名考取了普通高中。

九班的升学率,压倒了八班,压倒了七班,如果算重点中学升学率,那么我们还压倒了六班,和五班并驾齐驱。

校长高兴得笑歪了嘴,在毕业典礼上,请传奇学生王小蕾做演讲。王小蕾脸红红的,她说:“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女娲名叫王小蕾。”

她说,她并没有创下什么奇迹,她的成绩本来就有这么好,在原来的学校,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三。她搬家后,只能就近入学转入了我们学校。到我们学校后,听说分快慢班,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有个表哥,就是因为成绩不好,学校又经常搞成绩排名,弄得他在学校没脸呆,破罐子破摔,才渐渐变得逃学、混迹网吧,最终成了吸毒人员的。

她说:“共工怒触不周山,所以天塌了,老百姓遭了殃。但那时候有个女娲,她会补天,救民于水火。可学校搞什么快慢班,硬是将慢班学生的天给捅塌了啊,谁来为他们补天?我只有来当女娲了。事实证明,我真的成了女娲,不仅我,我们九班还有好多女娲、男娲,他们用他们自己的不放弃,补了自己尊严的天!”

那一天,我的巴掌拍肿了,九班的同学全哭了。

很幸运的一点是,从此之后,这所中学再也没有分过快慢班。

隋永摘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