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的生活 幽默的漫画

什么样的画看了让人意会、捧腹、回味、深思？看过画的人都会首推漫画，因为它的幽默、逗乐，因为它的寓庄于谐。那么漫画家的幽默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是如何在简单明了的一幅幅漫画里，去表达潜在的思想、深刻的内涵？在漫画家方成老先生的会客厅里，我们感受到了那份幽默中闪烁的机敏和智慧。已进入耋耄之年，老人家却依然精神矍铄，反映敏捷，妙语连珠，动作麻利，在我们面前展现出一幅――

记者：我们想跟您证实一下，听说您和沈同衡是中国新闻漫画的开创者。

方成：不，不，不，是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沈同衡发起的。他是第一任会长，我是副会长，他去世了，我是会长。现在是第三届了，会长是孙以增。

记者：您是顾问啦？

方成：也不是顾问，是名誉会长，比顾问大。

记者：从1935年一二・九运动画宣传画画起，到现在您已经有70年的画龄了，70年的漫画生涯，您的经历、经验我们都想听听。

方成： 我真正做新闻漫画那是在打仗的时候，我们编辑部也跟打仗一样。新华社每天的新闻稿一条一条来，晚上9点，编前会布置哪是第一条、第二条，哪一条是重要消息，哪一条消息可以做漫画，决定了，我就赶快画，12点交稿，和新闻一块登出。

记者：这么说，新闻漫画是配合新闻来发表的？

方成：新闻漫画为什么能够配合新闻来发表，我们从漫画的起源就可以看出它的原由。画漫画英国最早，在十七世纪，英国画家开始用画对时事做评论，在报纸上登出来以后，引起读者的重视，觉得这种画很特别，跟普通的画不一样，后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卡通，也称为漫画。漫画是一种评议性的绘画，它可以把社会现象用漫画形式反映出来，是一种语言的形式，是用来做评论的，评论性是漫画极其重要的一个方面。一般评论都用嘴说，但是漫画是画出来的，是画出来的评论。漫画的特点是专门做评论，哪怕幽默漫画也是一种评论。这个东西很可笑，很滑稽，但是实际它也是一种评论。可以说，漫画是评论的一种形式，它又是一种语言形式。它有个特点，有滑稽感，因为好笑，它是一种艺术，它要强调，所以经常夸张，一夸张就出笑话，一夸张准变形，一变形态就可笑，所以，漫画的评论特点是寓庄于谐，很庄重的事情，用诙谐的办法说出来。还可以说它是一种艺术评论手段，它有艺术的感染力，它有鼓动性，文字评论人家可以不看，漫画评论非看不行，因为它造型特殊，很动人。美国有一个贪污盗窃集团，有势力，有背景。有个漫画家叫耐斯特，把这个贪污盗窃集团很形象地给画了出来，大家就注意了，评论就都冲他去了，最后，被抓到监狱。这个团伙的头头骂街了，他说，写文章怎么着我都不怕，一画出来，就把我抓了。

记者：依您几十年画漫画的经验，漫画的评论性是怎样通过幽默的语言表现出来的呢？

方成：漫画实际上就是编故事，哪张漫画都是一个故事，所以编故事是一个基本功。有很多事情像你怎么画，它是个抽象的词。贪污的方式多得很，没有形象你怎么画啊，所以得编故事，编他怎么贪的，怎么腐败的。你说这个人好偷，见什么都捞，“偷”是个抽象的词，用上漫画的手法就不一样了，你说这个人“三只手”，这不就很形象了吗，马上就画出来了。把语言变成形象化的语言，才能画出来。另外，夸张也是漫画的一个基本手法，一夸张容易产生滑稽感。

记者：您画过一个人的胆子特别小，看见一片树叶掉下来，吓得抱头就跑。

方成：那是临时想的。一个人胆小如鼠，你不能把人画成老鼠，画出来人家也看不明白呀，就得编故事了。这样一画，意思就清楚了，谁都明白说的是什么，也会笑起来，因为看起来很滑稽，这样画既能打动人，也会令人欣赏创造性构思之巧，觉得有艺术美感，这就是漫画了。

记者：您一直坚持幽默是漫画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有人说漫画是含蓄的，也有人说幽默是智慧的表现，还有人说，使人发笑的是滑稽，使人想一想才发笑的是幽默，您能给幽默下个定义吗？

方成：侯宝林很幽默，他喜欢研究理论，我们俩就碰到一块了。这幽默理论问题是侯宝林提出来的。他说好多相声演员不大懂幽默，使包袱使不出幽默来。我一想，画漫画的也有好多不懂幽默。于是把李滨声也找来，三人聊了一上午，谁也说不出幽默到底是什么东西。侯宝林说不行，咱们是搞幽默艺术的，连幽默是什么都不懂那还行。我说，没事，我去查。一查，不对呀，辞海上说，幽默是一种修辞方法，它的特点是揭露社会上不合理的怪恶事情。我觉得不准确，好多漫画一个字没有啊，说不上是修辞方法。侯宝林说这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哪都响，这绝对是幽默，但并不是揭露什么啊。我懂英语和法语，几乎国外所有的大百科全书，能找到的，我全都查了，全说得不准确。肖伯纳很幽默吧，他说幽默是不能下定义的。后来，我专门写了篇文章《幽默定义》。我认为，幽默就是一种语言方式，社会发展，人类文明以后，自然会产生这种语言方式，这种语言方式不是直接告诉你，说一句话，让你体会，让你回味，让你琢磨。这种方法需要一定的技巧，我常举这个例子：问你生活怎么样？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一听就明白全家就这一个人，他不告诉你他是单身生活的，没有直接回答你，这就挺幽默，这就是幽默语言。

我画过一张漫画，名字叫《爱情》。一对青年男女坐在椅子上，重点是椅子下面的腿，女的是人的腿，男的是各种各样的腿，像大衣柜的腿什么的。表现出那个时代结婚有条件，她要48条腿，一套沙发12条腿，八十年代初结婚就这要求。要用文字批判的话，得写很多东西还不得劲，用一张漫画，就非常幽默地表现出来了。

记者：您的漫画都非常幽默，这是一个方面，另外思想的深刻性和敏锐性与技巧的娴熟能够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您的漫画特点，您的幽默感和技巧是怎么培养起来的？

方成：幽默是需要天赋的，我的天赋是有一点，有的人怎么都幽默不起来，但主要是后来学的。幽默技法是一种非常难掌握的技法，不是随便就能掌握的，它需要多方面的知识，除了幽默以外，还要有兴趣，得上瘾。我从小喜欢画着玩，画什么三英战吕布，我在农村长大的，没有笔就捡块石头在墙上画。后来办壁报，一个礼拜一期，每期必画一张，开始不会画，就逼着你下课后什么都不想，专门去找资料来画。我没学过画画，我画漫画和别人不一样，我起草很细，每一张画起草很多次，纸都擦烂了，老一代的漫画家个个都非常认真。我借起草的时候，我把它画好，这等于一种锻炼。再一个，我看书看了很多，整柜子都是，凡是幽默的书我都看，幽默相声，喜剧，小说，很多笑话书我都买，都看，得储存点东西。画漫画让我学会幽默，近来发现，幽默也是最重要的养生之道呢。

记者：我们了解到漫画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紧密相连，具有非常鲜明的时代特色。漫画是不是应当随着社会潮流的涌动而不断地调整自己，紧跟社会潮流？

方成：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漫画的发展具有时代特色，但并不表示漫画要紧跟社会潮流，而是恰恰相反，漫画应当引导社会，它应该走在社会的前面，这就要求漫画家要具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漫画家应该把自己的最具思想性和感染力的优秀作品奉献给大众，以此来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和思想境界，引导社会向着健康、和谐、有序的方向前进。一二・生运动的时候，我们用漫画宣扬爱国主义，激励人民团结战斗，后来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漫画工作者也如前线的战士一样，以自己手中的笔为武器，战斗在宣传战线上。进入改革开放以后，拜金主义，金钱至上等不健康的思想日益泛滥，漫画家更应该积极努力地工作，把漫画的评论性特点，通过幽默讽刺的手法揭露出来，针砭时弊，培养健康向上的社会风气和精神面貌，社会在不断进步，我们漫画家的社会责任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采访结束后，我们先后与方老合影。方老虽在北京出生，祖籍却在广东，听说李蕾是他的小老乡，老人家非常高兴地拉她坐在身旁，第一个与他合影。方老轻声用广东方言对她说：“常回广东吗？”想不到方老的广东话那么纯正，李蕾的鼻子竟也酸酸的。一眼看到书架上，广东家乡人送给方老的那个骑自行车的小人，大脑袋比自行车轮子还要大，模样和戴眼镜的方老十分神似，我们又忍不住笑弯了腰。方老平和而健谈，机智又幽默，认真且博学，实在可敬可佩！老人家与幽默为伴，笑看人生，这样的生活让人心生向往。

漫画家小档案：

方成，原名孙顺潮，广东中山人。1942年武汉大学化学系毕业。1942-1946年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助理研究员。1946―1948年在上海从事漫画工作。1947年春任《观察》杂志漫画页主编和特约撰稿人。1948―1949年9月在香港，参加“人间画会”从事漫画创作。1950―1951年任北京新民报美术编辑。新民报后并入北京日报，仍任美术编辑。1951―1986年9月任人民日报美术编辑(职称：高级编辑)。1986年9月11日离职休养。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名誉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