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距离”

时间:2022-10-23 01:53:36

童年是弥足珍贵的,古人有云:“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说的是品质的变化。而今,为学的日子,连味道都变了。学者张文质说,童年是人类的精神家园,是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虽有夸张,却甚为在理。相比于成人世界的污浊,童年确实如清风明月。作为孩子童年的见证者,教师、家长、社会都应该意识到,童年是人类精神的母地,凝聚着人类理想的净洁和崇高,我们都有义务去维护她的美好,保卫她的纯洁,而不是用成人的视野去污染她的源流。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这是我们熟悉的罗大佑的《童年》。

可惜的是,当我们还处在童年的时候,我们听不懂《童年》;当我们能听懂《童年》的时候,童年却早已离我们远去。当我们还处在童年的时候,我们盼望着长大成人;而当我们终于长大成人后,我们却又总是不经意地“梦回童年”!尽管人们常说,一切要向前看;尽管人们也常说,怀念过去就意味着你已经开始老去。但无论出于何种缘故、何种心境而怀念童年时光,我想都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真正让人觉着悲哀的,恐怕是当我们试图回忆童年时,才发现那不过是一片空白或让人沮丧的回忆;或是当我们耳边响起《童年》的旋律时,我们却再也听不懂它。

人们用“儿童”这一社会概念来指称年龄在7岁到17岁之间、需要特殊形式的抚育和保护的这一类特殊的人,可算着是文艺复兴的“最具人性”的一个“发明”。的确,在我们今日所熟知的文明中,把“儿童”看作是人生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的、特殊的阶段,向来就不是出于生物学上的考量。当我们把人划分成“儿童”和“成人”的时候,当我们有意识地把成人世界的一些东西隐匿起来以为儿童的成长提供一个经过筛选和净化了的活动空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表明了我们对儿童这个人生阶段的重要性的认知程度,也表明了一个文明社会对人类自身命运的最具人道的关怀方式。然而在今天,令人担忧和痛心的事实是,这一最具人性的“发明”,诚如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中煞费苦心地警醒世人的,正被“电”的速度所吞噬、击溃,我们正在步入一个“没有童年的时代”!

尼尔·波兹曼所担忧的是早期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媒介”使得“信息”超越了人们的控制,从而把成人世界的一切秘密尽曝于儿童面前。如他所言,“正是通过电视,我们很清晰地看到区别童年和成年之间的界线的历史根基是如何和为何被破坏殆尽的”。而在今天,当我们再次重新审视这一问题时,我们除了惊叹于尼尔·波兹曼那敏锐的洞察力之外,恐怕还要对“童年的消逝”加上新的注解。在一个被人们给予热情称谓的“信息时代”,一方面“信息”的不受控制程度早已超越了“电视时代”,由“信息”所划出的“儿童”与“成人”的界线早已消失殆尽;另一方面,当那些稚嫩的面孔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他们的兴趣爱好就是看电视或上网时,我们或许还该担心,若干年后,当他们回首来时路时,他们再也听不懂《童年》,因为充斥他们“童年”的,已不是什么他们切身感知、参与、嬉戏的真实世界,而是那些无数个静对着或大或小的“视窗”的孤独时日。

毫不夸张地说,在今天这个为“比特”充盈的时代,在今天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儿童”这一最具人性的发明正在以“比特”的速度退出历史的舞台,我们正在步入一个“没有童年的时代”。而造成这一最具人性的发明渐行消亡的,固然与“多媒化信息”的“自由而又快速”的流通有关,也同样与主要受“利益”驱动而绞尽脑汁地通过各种“娱乐形式”将人们吸引到电脑视窗前的IT产业相关。如果造成“童年之消逝”的罪魁祸首仅仅是上述的两个方面,那么对于维持“童年”这一社会概念而言,我们面临的困难也许要小很多。然而,只要仔细看看今天正发生在那些被我们称为“儿童”的那些人身上的事情,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造成“童年之消逝”的,并非什么单个方面的原因,而是家庭、学校以及社会的“共谋”。

不可否认,在我们的社会系统中,家庭和学校也许是对维持“童年”之存在最感兴趣的两个子系统。诚如平奇贝克所言,“在传统的(学徒)制度下,‘童年’实际上在七岁就结束了……但是有组织的正式教育的结果是延长了儿童不必承担成人世界的要求和责任的时间”。这也就是说,学校的发明在某种意义上既促进了“儿童”这一社会概念,同时又维持了这一社会概念。然而,这不过是只能划归到“历史”的事实而已。在今天,或者说更早之前就已开始,家庭和学校都已将维持“童年”之存在的这一职责抛诸脑后了。他们共同的特征,便是顺应着“市场”所发出的“信号”,把“速度”和“效率”当作唯一的“信仰”。他们现在所期盼的,除了让一个一年级的孩子能拥有一个三年级的孩子所拥有的词汇量、让这些孩子实现“跨越式”发展外,再无其它。于是,你也就能看到,现今的“儿童”不仅在学校里的时间被紧凑地划分和安排着,在学校以外的时间也被父母所安排的课外补习、各种名目的才艺培训班所占满。“儿童”再也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们被我们这些“私利”的成人们“驱赶”着往前奔跑,人们脸上的笑容现在只为那稚嫩的面孔下隐藏着的那颗“少年老成”的心灵绽放。

毫无疑问,人们对“速度”的迷恋正在造就一个“不需要童年的时代”。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只有“目的”才是重要的,至于从“起点”到“目的”之间的这段“距离”,人们总是希望它越短越好,或者人们甚至希望它最好是为“零”。诚然,我们必须承认速度的提升,无论是“实体”的运动速度,还是“信息”的运动速度,对于人类文明的进化而言有着不可抹煞的重要作用。我们也必须承认,在很多情况下,“距离”的确也可以作为一种“障碍”而存在。但在很多情况下,我们也不能忘了所谓“距离产生美”所蕴含着的哲理。正如凯文·罗宾斯等指出的,“有的时候正是距离证实了存在”,“在一个既没有近也没有远的世界,审美和道德还会有什么意义?”我相信对于人生而言,其意义不在于生命的起点和终点,而在于我们每个人在由生命的“起点”和“终点”所勾画出来的一段“旅程”中体验到了什么?在这个意义上,“距离”便是我们人类生命意义的寄托,没有“距离”,也就没有“意义”!

正如人们现在都一致认可的,教育是一种引导和促进生命个体“发展”的“活动”。因此,教育对于“速度”的渴盼,对于“距离”的憎恶本无可厚非。但我们也必须意识到,个体的“发展”始终是一个内在的“过程”,是一个个体亲身“体验”真实的生活世界的过程,教育所能做的只能是“引导”和“促进”。这一点,正如有的论者所指出的,“教育是一门慢的艺术”,任何不顾教育的本质和规律而妄图“加速”个体成长的行为最终都只能落得“揠苗助长”的后果。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才认为,对于基础教育而言,对于要维系“儿童”这一最具人性的发明的基础教育而言,它的确需要作出不断的变革与调整,但这种变革和调整并不必然地要以“信息技术”为基础。那些将“信息技术”视为“救命的稻草”的人们,显然仅仅只看到了“信息技术”所带来的“信息革命”的巨大魅力,并且他们的观念中,也仅仅只是把教育看作是“信息传播活动”。

所以,对于基础教育而言,我相信“信息技术”在某些情境中的确有用武之地,但却也并非像我们今天所能听到的那些乐观者所鼓吹的那样神奇。孩童的成长的确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但学习绝对不仅仅是他们与“信息”交互的过程。也许对于信息时代的基础教育而言,为了继续维持“儿童”这一最具人性的社会概念,她更要警惕“信息技术”所暗含着的消灭“童年”的假设。教育改革的旨趣,便是通过实施真正意义上的“素质教育”,以将孩子们的注意力从电视和互联网上转移到他们所生存的这个真实的世界中来!既然是“距离”证实着“存在”,那么保持距离”,也便是教育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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