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女人生活手记(1996―2000)

时间:2022-10-18 09:09:20

幸福女人生活手记(1996―2000)

“这床也忒宽了吧,一半就够”

1996年7月,老哥毕业分配到深圳,在一家银行上班,我还在读研究生,在暑假作为随行特使来了深圳。

当我们一人拎一个包,来到他们银行安排的宿舍时,两个人坐在地板上相视傻笑:一间大约8平方米的房内,除了一张1米2的床垫,空无一物。

“我们有2000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的,我们有钱。”老哥豪气十足地伸出手,夸张地拍了拍他那人造革钱包,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从亲戚那借来的20张“大百”――我们全部闯荡深圳的费用。

傻坐一会后,我们掏出纸和笔来列购物清单,写到床上用品时,老哥指指那张床,很诡秘地带着坏笑说:“这床也忒宽了吧,一半就够。”我笑着擂了他一拳。

我们去最近的千百意商场(后来没过多久关门了,现在是酒楼),围绕着吃喝拉撒买了一大堆必需品,看到一盏台灯时,我的小资心理不顾当时的经济状况,狂作祟。

那台灯的灯罩和灯座都有印象派油画的感觉,色彩绚烂,还可调节光线,我一看到它,立即想买。我感觉那8平米的家,如果有了这盏台灯,绝对不至于惨白和空洞。但一看标价,要160块,我吓了一跳,心想,简直是敲诈。

我气得走开了,和老哥去选别的生活用品,但奇怪的是,离这盏台灯越远,我就越想买,绕了一圈后,又拉着老哥回到这盏灯前。

老哥说:“这太豪华了吧,妹,我们还不能买电器呢(因为160块的‘天数’,台灯被尊称为‘电器’)。”我当然也知道,但实在想买,站着不动,摇着老哥的手说:“买了吧,哥哥,豪华一把吧。”我后来偷眼看到老哥把这台灯放进购物车时,脸上有一种“豁出去”的表情。

这盏台灯后来成为我们家除人以外最大的亮点,它以调节光线的功能,充分地满足了我们的浪漫需求。有时我们将光线调到最低,体会“一灯如豆”的感觉;再大一点点,就朦胧成一片;更大时,橙红的光线就开始表现浪漫;再明亮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床上温馨地用它看书。

冬天的夜晚,我们经常早早关了日光灯,把放在床头地板上的台灯调试好光线,爬上床。老哥把枕头靠在床头冰冷的墙上,迅速用背压住枕头,坐好,然后笑着把双手张开,伸向我。我立刻像只温柔的猫,乖乖地坐到他怀里,盖上被子,顺势把我们刚脱下来的外套、毛衣压在被子上取暖。

老哥负责捧书和翻书,我什么也不用管,只管把手窝在被子里暖和着。我的背贴着他的胸,他的头放在我的肩上,顺势一歪就能亲到我的脖子,他呼出的热气直吹进我的耳朵,我常常大叫“阅读环境恶劣”。

我表现好的时候,就用手揉搓老哥冰冷的脚丫,我边揉他边躲闪,嘴里发出各种怪笑。有时脆在他的脚掌里使劲挠痒痒,弄得他满床打滚,边滚边喊“救命”。

他乱滚一气的时候,经常会碰倒床垫旁的宝贝台灯,这时我们就会突然刹住笑,一起心疼我们家当时唯一的自买“电器”。

每天晚上,我们一打开这盏台灯,心灵就开始享受。

在我们后来的N次搬家行动中,这盏台灯总是成为第一重点保护对象。直到2003年,我的闺蜜玛亚到了深圳,我们把这盏台灯郑重地送给了她,她一直把这盏台灯放在床上,和她最爱的书一起,陪伴她。

除台灯以外,我们还咬牙买了一张茶几,耗去巨资120块。这张黑色胶木板的茶几有四个轮子,可以自如地移位,还可以装拆。深圳的许多家具都有这个特点,据说是为了搬家,多数深圳人都会搬好几次家。

这张茶几在我们家属于绝对多功能家具。我们用它当餐桌、书桌、写字台、熨衣板,晚上充当衣柜,搬家的时候当小型运输车。作为我们的主力家具,它受到我和老哥的百般呵护,我们用了三年多,一点刮花的痕迹都没有。

后来,我弟弟也来深圳打工,我们把茶几送给了他。几年之后,他赚了点钱准备回老家发展,我们的茶几也衣锦还乡,现在还在我弟弟家中,在我们家乡继续发挥着多功能的贡献。

“家的感觉是趴在

窗户上等你回来”

没想到在深圳搬家真的那么快,刚到深圳才一个星期,老哥他们银行就要我们从燕南路搬到深圳教育学院去,说那里的宿舍空出一间房,比这间大。

房间真的大了许多,有十来平米,里面还有一些上一任房客留下的家具,但也还是“三无”房,没有洗手间、没有厨房、没有阳台。不过我们很高兴,房间大了就可以做饭,做饭就有家的感觉,而且比吃盒饭省钱。

当时我的小老乡刘剑平在彩虹新都做保安,他比我们先来,我们去他那玩的时候,他送我们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前几任使用者是谁的巨型电饭煲。他从床底下搬出那个电饭煲时说:“掉了漆倒没什么,就是不自动跳闸了,饭很容易烧糊。”我极领情地说:“没关系,饭熟了不跳闸,可以闻饭的香味,饭香了就拔掉插头,还可以训练我的鼻子。”

我曾经在10岁的时候,操持着巨大的铁锅和铁铲,在煤炉上做我们全家7个人的饭菜。读大学的时候,和死党笨笨,在宿舍用两只脚的电炉煮方便面。读研究生的时候,常和老哥一起用酒精炉做饭。现在居然有了电饭煲,那不是进入电器化时代了?

那个暑假,我雄心勃勃地要考当时公认最难考的证,注册会计师。白天老哥去上班,我就在家准备注册会计师考试。老哥试用期只有1400块一个月,他要坐公共汽车上下班,我们一日三餐要吃饭,还要付房租,这1400块,必须通过科学的精算来决定每一块钱的去留。注册会计师考试有一门课是《财务管理》,我说正好“学以致用”。

我们的正餐是老哥回家后的晚饭,经过我的专业精算,我们两个人每天的晚饭只能用5块钱。我每天四点多钟去泥岗路的菜市场买菜,做好饭等老哥下班回来。

那个巨型电饭煲顿时发挥了作用,我既用来做菜,又用来做饭,有时先做好菜放旁边盖起来,再做饭,饭好了老哥就回来了。遇到那种应该马上吃的菜就先做饭,把饭打起来再做菜。有时一边做饭,一边在饭上蒸菜。有时把腊肠、豆子一类的东西直接放进饭里一起做,做成菜饭,既当菜又当饭,绝不亚于现在在一流粤菜酒楼吃到的腊味煲仔饭。有时还用它煲汤,汤好以后下进面条、粉丝,超级无敌美味。

后来,当我和朋友们开心地说这一段故事时,一位80年代出生的妹妹大叫一声:“麦噶得,电饭煲还可以做菜?煲汤?”我大笑:“俺们无产阶级‘前辈’的生存智慧,你们新新人类难以想象吧?”虽然跟许多比我更老的无产阶级比,我这点事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倚老卖老一番。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吃的饭都是从电饭煲里盛出来的东北大米、泰国香米,也没看到过爸妈用电饭煲干过别的,当然想不到电饭煲会有那么多妙用。

可是在那个暑假,巨型电饭煲是我这大厨唯一的武器。我每天变着法子做饭,每天吃的都不一样,用的晚饭钱都不超过5块。我估算着老哥回家的时间,快好了的时候,就趴在窗口看。老哥一进到院子就往我们家窗户望,望见我就猛挥手,然后一溜小跑回来。我在窗口一见到他,就立即把电饭煲插头拔了,然后盛饭,盛好饭时,老哥就刚好进屋。

老哥在亲我一下之后就开始赞不绝口、“吧唧吧唧”地吃饭。他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如同演奏欢乐颂,让我得意无比。那时他常常因为疼惜,因为感慨,因为感动而说的那些话,也比后来任何时候说的都动情。本人的贤惠,也在那一段时间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饭后被老哥牵着手在教育学院或银湖散步时的感觉,和多年以后在马尔代夫的夕阳里漫步,或在新疆阿尔泰的白桦林里听鸟叫时的心情一模一样。一样的宁静,一样的快乐,一样的美好。

那个暑假将结束的时候,我很陶醉地对老哥说:“哥哥,你知道家的感觉是什么吗?家的感觉就是趴在窗户上等你回来。”老哥却说:“家的感觉就是两个人一起穷,一起快活,所以叫穷快活。”

5块钱的“美味佳肴”

尽管老哥吃着我用5块钱买来的“美味佳肴”大肆表扬说:“你不是用5块钱,你是用研究生的素质、律师的智慧、爱人的心思来买菜的。”但有时候,5块钱以外的这三样东西,也不是那么管用。虽然那是1996年的物价,但用5块钱去菜市场买两个人的晚饭,其实不容易。

我那时每天下午四点步行去最近的泥岗路菜市场,泥岗路当时相当地名副其实,晴天灰尘弥漫,雨天泥泞满踝。下午四点去买菜的人主要有三类:一类是保姆,一类是老人,还有一类是永远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女人,后者比较多。

至于菜市场那种氛围,我从来不喜欢。我总是在路上就盘算好,今天吃什么,怎么搭配,一进菜市场,立即找到想要的菜,买了就飞奔走人。但有时我想要的菜并没有,有时有,又不新鲜了。更常见的问题是价格不合适,有时我认为单价太贵,有时他们不愿意卖两块钱的牛肉或三块钱的排骨。我要么只能作罢,要么得换一家试试,要么要想办法说服那些打着赤膊、浑身油污的卖肉者,这些,都让我难办。

还有一次,本来是打算做肉沫烧豆腐、红烧茄子的,我买下两块钱的瘦肉后,意外地发现有一家有个猪腰很新鲜,一问,要3块钱,我想,如果改做肉沫豆腐加土法蒸腰花,那也不错,但那样的话总额要6块钱,超支了。

我问卖家“两块钱可不可以”,他极不耐烦地摇头。我只好走开去别家看看,走了一圈,发现别的摊档的有的猪腰不如那个新鲜,有的不如那个大,我又回到原来那家,再试着问:“真的不能两块吗?”没想到他勃然大怒:“没有钱你就别买了,3块钱都付不起还想吃腰花。我告诉你,这腰花我不卖了,两块钱?还1块钱呢!”他怒气冲冲又鄙夷不屑地看着我,鼻子拼命地“哼”出一声。

我本来只是再试试,他要不同意,我就3块钱也买了算了,完全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我瞠目结舌,眼泪瞬间滚了出来,赶紧扭头走了,木木地按之前的方案再买了豆腐和茄子走出菜市场。

回来的时候,深圳的天空彩霞满天,但我的内心酸楚得没有一丝力气,我拖着灌了铅的两条腿慢慢往回挪着,心里无限悲哀。

快到教育学院的时候,我对自己无力地说:“这就是辛酸,辛酸也是一种感觉,辛酸也是一种体验。人生就在于各种体验,只有幸福、只有快乐,那是不完整的。”

接着我分析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对自己说我并没有错。至于他发怒不卖了,只能说明他的猪腰完全值他自己报出来的价格3块钱,而不是我想要的两块钱,他卖的东西物有所值,发现我居然不知道这一点,还跟他还价,他非常生气,或者那一刻他正为什么事生气,我撞到了他的气头上。

这么一分析,我渐渐理解了那个卖腰花的人,接受了他的怒火。我甚至想,没准换了我,也烦了,为了1块钱,反反复复地讨价还价,爱买不买。

“不过,我会有钱的。”我长叹一口气后,拼命给自己补充力气:“我读了20年书,是经济法专业的研究生,考过了律师资格,现在还在备考注册会计师资格。我不相信赚不到钱,我们现在是最穷的时候,只会越来越有钱。”

我对自己说完这些之后,开始慢慢恢复体力,说服自己将这件事放下。

踏进教育学院的大门时,我用劲甩了甩头发,心想,到家了,哥哥要回来了,我要像往常一样,做好5块钱的美味佳肴,等他回来。

我被包围在隔离墙上

1996年的暑假,我刚到深圳时,晚上经常和老哥去罗湖国贸大厦一带逛夜景。但当我们享受完那些高楼大厦外墙的繁华灯光,再回到教育学院我们那10来平米的简易宿舍时,初为深圳人的感觉常常变得复杂。

当时从罗湖回泥岗路的教育学院只有一路公车,是24路。我们坐24路到泥岗立交桥下,教育学院在马路对面,立交桥下本来有地下人行通道,但当时晚上没有灯,地下通道就充当了许多人解决小急的场所,就算白天也几乎没人走,我们过马路都是在地面钻车的空子,然后猛冲。

在当时看来,那马路宽得气人。从立交桥上下来,有比较陡的坡,车速都非常快,路中间有一米左右高的水泥墙隔开,我们过这马路得分好几步。先瞅准车的间隙,然后迅速反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隔离墙边,再爬上隔离墙,接着等待时机,以同样搏命的速度过马路的另一半,才算过了马路到达了对面。有时运气不好,要站在隔离墙上等很长时间。

有一次我一个人晚上回家,还坐在公车上就为要一个人过那马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可能是由于太害怕,下公车后我几次尝试着要冲过去,都只跑了两步又败下阵来,总感觉自己对车速、对距离估计不对,再加上那时我的眼睛没做近视矫正手术,看得不太清楚。

一直犹豫到第五次,我将心一横,终于冲到了隔离墙下,刚一站定,一辆货柜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轰”地一声巨响,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爬上隔离墙时,我一屁股坐在上面。我强烈地感觉到,总有一天我会被撞死在这里,脑海里随即一幕幕浮现出各种车祸现场的惨状……当我惊恐地回过神来时,满脸冰凉的泪水,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死了一次。

坐在隔离墙上,我环顾四周。深圳的夜晚真是五彩斑斓,远远近近的灯光层层叠叠,集合成各种图案,把天空映成无边的橙红。长城大厦(那时候从泥岗路完全看得很清楚)真像长城一样长,密密麻麻绵延成一片。我知道那里的人都有了自己的房,每一两个灯光就意味着一个家,每一个家意味着一片令人羡慕的欢笑,他们在上演着各自的欢乐,而我,一个人坐在隔离墙上,只是一个黑影。

东去西来的车一排排在我的前后呼啸而过。我被车灯包围了,被深圳夜晚的灯火包围了,我在灯火的中央,但我在深圳的边缘,被包围在隔离墙上。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进入这个城市的中央,什么时候可以成为深圳的主流人群……但我们既然来了,就必须进去,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们有希望,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会有一切……

那天老哥出差了,我在隔离墙上坐了很久,回到教育学院时,什么也没洗,就直接爬到床上睡了。

爸妈差点让我们破产

1999年秋天,爸妈来深圳看我们,刚一进家门,老妈一览无余后目光如炬地问:“只有一间房,怎么睡呢?”

我们得意地带爸妈看了我们的阳台,在他们来的前几天,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阳台有1米2的宽度,我们去旧货市场买了一张1米1的床,正好放了进去,不过,上床只能从床头爬进去。我们把刚到深圳时买的单人床上用品,从简易的塑料衣柜里拿出来,再次派上用场。然后,去东门布艺批发市场,选了一种非常温馨的粉蓝色花布,批发了一大捆,再用铁丝、夹子,在床四面的墙上、窗户上打好钉子、连好铁丝,围成床帘。顿时,我们阳台上的小床就成了平民版的“公主”床。

我们让爸妈睡1米5的大床,我们就睡阳台上这张小床。

那天晚上,当我们两个人猫着腰先后爬进平民版的公主床时,感觉重新回到了可爱的童年。我们并排躺在床上,看着四周粉蓝粉蓝的床帘,非常得意,觉得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弥漫着浪漫和梦幻,而我们的小床,就是小人国里王子和公主的婚床。

正那么开心着时,老爸和老妈突然鼾声四起,我们静听了一会他们的鼾声后,两个人同时一把将毯子拉过头顶,在里面大笑不止。

我们白天出去游玩,晚上四个人坐在大床上或沙发上,同看一部小电视机。深圳的深秋有点冷了,我每晚一冲完凉,就窝到老哥身上看电视,坐在对面的老妈则顺势把我的光脚抱在胸前,扯开她宽大的衣服包住我的光脚。

对于我们所花的钱,必须在报价时非常自然地砍掉一个零或两个零,否则他们不但不开心,还会难受。在买水果上,更是如此。有很多水果,比如车厘子、山竹、布林等,都是当时的湖北老家所没有的。我们在报价上一律都按老家的橘子、香蕉等进行处理,单价都在一块、两块不等。

不过这种报价,后来差点让我们破产。

两个月以后,爸妈要回家了。在考虑带什么礼物给村子里的人们时,爸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些“又好吃又便宜”的水果。他们决定给村里的七户人家每家一箱车厘子、一箱布林。

一听他们的计划,我和老哥在心里吓了一大跳,以眼睛示意,悄悄拿了计算器,藏进我们平民版的公主床里去算。这些要带回去给乡亲的水果,就算去福田农产品批发市场去批发,最低也需要5000多块。是坦白说出实价,还是咬咬牙买了?我和老哥小声地盘算着。

最后,我们完全按爸妈的意见办了,但后来的事情让我们完全没想到。

过春节时,爸妈打电话来说,乡亲们想要我们多买一些水果托运回去,“费用一块钱一斤也好,两块钱一斤也好,照付”。

这下我们终于傻眼了,如果还照那样报价,如果每年过年过节都这样托运水果回去,我们绝对要破产了。

我们只好老实交代。

据说,爸妈后来对于我们的虚假报价感叹了一个多月,有难受,有痛惜,也有窝心。

爸妈回去以后,我在办公室整理我们一起拍的照片,准备寄回去。同事们没事拿来看,看到我们的合影,说:“你跟你爸妈还挺像的呢。”我说:“是吗,难道我和老哥真那么有夫妻像?”他们非常吃惊地说:“你一天到晚跟我们说爸妈来了怎么怎么,我们还以为是你自己的爸妈呢。”我说:“我的感觉真的一样。”

这么多年来,我每次想着我的光脚丫,轻踏着老妈松弛而热乎的肚皮的感觉,想着那柔软的肚皮,曾经孕育着我的老哥以及另外八个兄弟姐妹,想着她那安详宁静的表情,我的心里常有一种母爱大过天的温暖。

事实上,爱我婆婆是件很容易的事,她虽然不识字,但很有文化,虽然没读过书,但世事洞明,在她身上,有着中国传统母亲的一切美德,她吃过很多苦,从来忍辱负重。

老哥说他小时候半夜醒来上厕所,经常看到老妈用冷水和着剩饭,坐在一堆没完成的农活前,佝偻着背往嘴里猛扒,看样子是饿极了,才想到要吃点晚饭填肚子。我每次想到这个场景,鼻子会发酸,眼睛会湿。同样作为女人,她们那一辈人吃了太多的苦。

我常常很感慨地对他们说:“你们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自己没享到什么福,福都让我享了。”

“谁知道那里面藏着宝呢”

我和老哥师从同一个导师,郭锐教授,他视我们亲如己出。郭老师的大女儿叫郭少宁,我们叫她少宁姐姐。她常被我们尊称为与时俱进的杰出代表,很早就打破铁饭碗,来到深圳闯天下。

1997年,郭老师也来了深圳,到少宁姐姐家过暑假,我们第一时间去看他。在考虑买什么礼物去看郭老师时,我和老哥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荔枝!”

那时侯,我们在内地吃不到新鲜荔枝,只能偶尔吃到褐黄色的荔枝干。对新鲜荔枝的向往,却因为背唐宋诗词,早已有之。

我和老哥一到深圳就买来荔枝吃,当时根本不知道吃荔枝会上火,更不知道在吃完荔枝后要喝点盐水,只觉得好吃。我边吃边说:“怪不得人家贵为皇妃都爱吃。”那晶莹剔透的果肉,一口咬下去,满嘴甜汁,就算吐出来的核,都亮晶晶的,格外可爱。我们一口气吃了五斤,感觉真是过瘾。不过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荔枝的价格还是有点贵,要好几块钱一斤,我们吃了一次就没敢再买了。

既然是我们的导师来了,再贵都得买来去看他老人家。

我们拎着一大塑料袋荔枝去看郭老师,荔枝红彤彤的,外表虽然疙疙瘩瘩,但里面白白的果肉太有诱惑力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哥看我馋成那样,笑着从袋子里揪了一颗下来,说:“吃吧,一颗看不出来。”我急忙吃了,接着也学着他的样,从袋子里揪一颗下来,递给他:“吃吧,一颗看不出来。”他也大笑着吃了,吃完后还咂咂嘴。

我们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边偷笑边揪着,边吃边扮着鬼脸,时不时调整一下袋子里的荔枝,把被揪掉的蒂埋在下面,掩盖着“犯罪现场”。各揪了好几颗以后,快到了少宁姐姐家了。我一看到她家那栋楼,失望地说:“今天怎么这么快呢。”老哥看到路旁浓密的灌木,突然灵机一动,说:“妹,我们干脆藏一扎到这树里面吧,反正少一扎,看不出来。”我听了大笑,觉得老哥真是聪明绝顶。

后来我们选了一根电线杆做参照物,我望风,老哥藏荔枝,他偷偷猫着腰藏完后,大叫一声:“快跑呀,快去快回。”我说:“不用,谁知道那里面藏着宝呢。”

到了少宁姐姐家,我们跟郭老师聊了一会后,我对郭老师说:“吃荔枝吧。”郭老师似乎对国家时政的兴趣远远胜过好吃的荔枝,他没接话,继续针砭时弊。我本来盘算着,如果他吃,自然也会叫我们吃,那不是大赚了?

等郭老师和老哥聊了一会,我还不死心,又说:“郭老师,吃荔枝吧,我们今天给你买的荔枝很新鲜的。”老哥听出我语气里的着急,突然会意,站起身直接去拿我们放在地上的荔枝。这时少宁姐姐说:“荔枝冻一下更好吃,把这些放冰箱吧,我把冰箱里冻的拿出来吃。”我和老哥大喜过望,抿着嘴相视一笑。

冰过的荔枝好吃多了!冰冰的、甜甜的,肉足,一吃到嘴里就变成一个“爽”字!我和老哥贪婪地吃着,谁也不说话。突然又觉得这样吃太不妥了,互相示意着,僵着手指放下荔枝。

那种感觉是痛苦的,明明可以很爽,又不得不顾及着该死的礼节,克制着自己;明明可爱的荔枝就放在眼前,却只能偷偷地咽着口水。我们痛苦地坐了一会之后,几乎同时提议“走”。

我和老哥都记挂着那一扎藏在树丛里的荔枝,虽然没有冰过,但吃起来可以无所顾忌。我们快速地走向那根电线杆。

“荔枝不见了!”我大叫一声。老哥赶紧跑过来,细细地拨开灌木搜了两遍:“真的没看到!”我们突然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耷拉下来。我气得要死,有一种小偷好不容易偷来的东西,却被别的小偷轻而易举盗走的感觉。

老哥犹疑地想了一想,突然一抬头,看着电线杆,大笑:“妹,你搞错一根电线杆啦,我看了的,不是这一根!”。他快步跑向最近的那一根电线,一弯腰就拎出了荔枝!

我们立即坐在草地上吃起来,那种失而复得的开心、那种狂吃的,都让我想就势在草地上打几个滚。老哥吃完后,假扮坡,捋着那不存在的长须,无比满足地点着头说:“不妨长做岭南人啊,夫人意下如何?”

几年以后,我们经常把荔枝一箱一箱搬回家,单位发、朋友送、自己去果场摘,每年都多得吃不完,有的珍稀荔枝还要几十块钱一斤。我们常常吃几颗之后,就不想再吃了。

老哥这时就会说:“藏一扎到树丛里去吧。”

骗婚记

那是1998年9月初,我毕业分配到深圳才一个多月,有一天,老哥懒懒地对我说:“妹,现在你也分配过来了,我们得考虑一下买房子的事了,有房才有家的感觉,买了房才算个真正的深圳人。”我说:“哦。”回答这么简短是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刚来深圳工作,对深圳可以说一无所知,所考虑的是怎样尽快胜任工作,买房这么的大事,我还没想过。

老哥看我迷糊,接着说:“你知道吗,在深圳,有一种叫福利房,是专门分配给公务员、老师的,很便宜,但我们不符合条件。还有一种是微利房,有深圳户口的人都可以申请,比福利房贵,但比商品房便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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