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磨合

说起意大利足球和英格兰足球的渊源,百余年的现代足球史上有过无数的经典桥段:最初一身粉色球衣的尤文图斯去英国比赛前,领队居然忘记了带上球衣,结果英格兰最古老的俱乐部诺茨郡慷慨解囊将11件黑白球衣相赠,百余年后,黑白剑条衫竟成了尤文图斯的标志;1908年,AC米兰队内的瑞士及意大利球员因不满俱乐部过于“英国化”,宣布脱离红黑军团自组国际米兰队,而前者的创始人阿尔弗雷德・爱德华兹就是不折不扣的英国人……

硬币的正反面:普拉特与加斯科因

翻开上世纪90年代意甲的秩序册,在一大群荷兰人、法国人、巴西人和阿根廷人外援中,戴维・普拉特的名字格外特别。这位英格兰球员在意甲声名远播,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国籍,而是作为英格兰球员中少有的技术细腻、头脑清晰的球员,不论在巴里队还是在尤文图斯都如鱼得水,而当1993年普拉特加盟桑普多利亚时,他和古利特的中场组合被一致看好,两年间55场进17球的成绩单证明英格兰人的确物有所值。回忆起这段亚平宁的淘金岁月,普拉特的最大感慨便是“一定要说意大利语”。不论特拉帕托尼还是埃里克松,都对这位迅速同化到意大利生活中的英格兰人的职业素养和适应能力赞不绝口,而他的谦逊、温文和彬彬有礼,甚至让斑马军团已经忘记了1987年他们在一位名气更大的英甲联赛射手王――伊恩・拉什身上的投资有多么失败。

比起普拉特的一帆风顺,同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上成名的另一名英格兰中场加斯科因的意甲生涯可谓辛酸坎坷。1992年,急于缓解财务危机的托特纳姆队以近乎白送的300万美元将加扎送给了拉齐奥,尽管彼时不算豪门的“蓝鹰”对加斯科因表现出了尽可能的尊敬,甚至将10号球衣毫不吝啬地授予他。但随后他们就发现,从小厮混于矿区酒吧的英格兰人不是球队的福星,而是球队的噩梦。嗜酒如命的加扎隔三差五就飞回故乡,只因他想在那里的小酒吧里用威士忌将自己灌得烂醉;1993年初,加斯科因遭遇重伤后曾向主教练佐夫咨询恢复秘诀,前意大利队门神莫名其妙随口敷衍了几句,等到加扎归来他方才后悔莫及――养伤期间天天以薯条、炸鱼和冰淇淋为主食的加扎体重高达91公斤,宛如一个大气球。在球队一次例行的新闻会上,加斯科因甚至面对记者的话筒打了一个无比响亮的饱嗝。在球场上,加扎也不是省油的灯,屡屡主动申请红、黄牌不说,训练中还曾双脚站在皮球上戏耍队友,结果不明就里的内斯塔一个飞铲,直接将英格兰人的整个赛季报废……在拉齐奥的三年,加扎在联赛中仅出场46次,他过于率性的脾气、糟糕的自制力和拙劣的语言学习能力与向来强调团队、战术、纪律的意大利足球格格不入,1995年,拉齐奥送瘟神般地将加扎甩给了苏超格拉斯哥流浪者,一段孽缘就此画上句号。

普拉特与加斯科因,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英格兰鲜有的在海外效力的国脚,而他们的落脚点同为意甲,虽则证明“小世界杯”的吸引力的确无与伦比,却也折射出英格兰与意大利两国足球理念有着天渊之别。值得玩味的是,“好好先生”和“问题少年”回到英格兰的境遇却与在意大利截然相反:1996年欧洲杯上,加斯科因是“约翰牛”阵中最具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天才,不论是那记匪夷所思的凌空射门还是喜怒哀乐皆形于色的表情,都令英格兰球迷疯狂;普拉特则全程被维纳布尔斯死死摁在板凳上,众将中阅历与资历最为丰富的他居然连一分钟上场时间都没捞到,德劳内杯还未谢幕,普拉特便宣布永远与国家队说再见――此时他不过30岁。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一枚硬币正反面的两位英格兰天才中场,人生的反差与起伏象征的正是英超与意甲足球理念的势同冰火。

西伦齐栽树,佐拉们乘凉

西伦齐何许人也?老资历的英超球迷不会忘记,1995-1996赛季的英超揭幕战,科利莫尔留在诺丁汉森林的9号战袍正是披在了此人身上。上一个赛季还帮助都灵队击败过尤文图斯、压根不会说英语的意大利人显得瘦削而笨拙,但1.91米的他总能出现在门前最合适的位置上。首次亮相后在翻译的协助下,不善言辞的西伦齐表示:“我很享受这里的足球氛围,球迷实在太热情了,队友也很了解我的比赛方式。”当然他没忘了补上一句:“这里比在都灵挣的要多得多!”

意甲球员转战英超的先锋固然是分属新老荷兰“三剑客”的博格坎普与古利特,但在他们之后不久,大批意大利球员形成了迁徙大潮:维亚利和迪马特奥投奔古利特,拉瓦内利在米德尔斯堡火爆一时,甚至连谢菲尔德星期三队都招入了国际米兰的失意人贝尼托・卡尔博内……但真正的标志性人物还是“矮脚虎”佐拉,在那个出国踢球即意味着要冒与国家队绝缘风险的年代,与帕尔马主教练安切洛蒂决裂的意大利国脚佐拉,毅然登陆斯坦福桥披上了蓝军25号战袍。自此,英超不再是有心蓝衣的意大利球员的畏途,而名利双收的诱惑以及博斯曼法则的大行其道,在此后数年催生了更加汹涌的意甲球员赴英打工潮,受益最大的无疑是收购意甲球员的先锋切尔西队。

令人惊奇的是英格兰媒体对意大利球员难得的宽容,在街头谈资异常发达、小报无孔不入的英格兰,意大利球员的私生活并没有如英格兰球员般动辄被曝光到显微镜下,而对于他们的球技和职业素养,更是难能可贵地齐声赞美。甚至在1998年世界杯的预选赛上,在75,055人的注目下,佐拉帮助意大利队一球绝杀令英格兰队温布利蒙羞的“弑主”时刻,他听到的居然不是嘘声,而是掌声。维亚利在切尔西摇身一变成为蓝军主帅,此后又辗转沃特福德,即便淡出执教圈子,仍可以专栏作家和电视评论员的身份指点英超江山。当然,这个时代意大利球员带给英超的不仅是场面的精彩、洁身自好的作风和科学的饮食习惯,更是对促进英格兰足球界见贤思齐起到了示范作用。

诚然,意大利不是纯粹的球员“进口国”,英格兰足球人的“出口”固然稀少,却绝对大名鼎鼎:1995年夏天,以800万美元的身价加盟国际米兰的前曼联队长保罗・英斯就在意甲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有意味的是,他的顶头上司是其同胞、前瑞士国家队功勋主帅霍奇森,这也让成立之初就旗帜鲜明地“英国化”的国际米兰陡然成了英国味道最为浓郁的意甲球队。英斯的拼命精神以及霍奇森的儒雅淡定都曾为国际米兰的训练场与更衣室带来了清新空气,但意大利媒体对两人的评价却不甚高:前者时常被批评动作粗野,好指责队友、对手和裁判;后者则干脆被定义为救火教练。此时意大利足球的理念、经验固然走在牙牙学语的英超之前,但这种近乎偏执的优越感与睥睨众生的姿态,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传教士?大使?尴尬的意英足球交流现状

1999年曼联的“三冠王”后,一度如受气小媳妇的英超联赛终于在四大联赛中站稳脚跟,而意大利球员出口无往不利的神话,也在这一年戛然而止。弗格森重用本土青年军的成功、温格廉价收购的法国和非洲外援,令英超俱乐部的转会思维大受触动,此时的英超,已经没有几个听信巧舌如簧的经纪人几句劝诱便忙不迭地开出支票的经理(主帅),而意大利球员糟糕的表现也动摇了英超俱乐部的信心:卡西拉吉加盟切尔西后更多的时间是在养伤,格拉比在布莱克本出场30次仅入1球,效率之低比当时著名的进球荒机器福兰更甚,而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则是曼联召来的塔伊比,这位当时意甲的优秀门将扑救一个绵软无力的任意球时居然皮球从双手和胯下一齐漏过,至今仍被传为笑柄。更重要的是,接受了意大利足球战术理念洗礼的英超通过球员交易和欧战交锋,对意大利球员的“拿来主义”已经从过气老将升格为超级巨星,贝隆、克雷斯波等意甲中坚力量的加盟便是明证。而作为意大利足坛战术变革的领军人物,安切洛蒂如今执掌切尔西队帅印,更体现了英超联赛如今对意甲“取经”的态度。事实上,自2001年埃里克松入主英格兰队直到卡佩罗执教三狮军团,英超对意甲的学习已经转到了战术层面上,毕竟这一项目是意大利足球的传统优势。

英超对意甲的需求不断升级,意甲却因财务状况的整体恶化而无法吸引高水平英格兰球员,若不是贝克汉姆去年冬天登陆米兰并表现上佳,英斯之后再无英格兰国脚登陆意甲的传统恐怕要延续整整13年。但颇为值得玩味的是,小贝是为保住国家队位置,才从远离欧洲视线的洛杉矶银河半途租借加盟,纵有去年夏天兰帕德一度要随着莫里尼奥来到意甲闯荡,也归于无疾而终,英格兰队的翘楚们能在本国享受更高的薪水与更频繁的出镜,谁会舍弃名利双收的机会远赴死气沉沉的亚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