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英格玛•伯格曼的《秋天奏鸣曲》

时间:2022-10-15 04:08:38

论英格玛•伯格曼的《秋天奏鸣曲》

[摘 要] 尽管英格玛•伯格曼执导的很多影片都得到了评论界热烈的赞扬和广泛的讨论,但是仍然没有影评人对《秋天奏鸣曲》(1977)进行详尽的阐释。本文试图通过论述英格玛•伯格曼《秋天奏鸣曲》中音乐的结构来改变这种不平衡的现状。在通常情况下,探讨不同性质的电影音乐,目的是为了检验不同类型的艺术表现模式所具有的张力。通过(音乐)这个中介,进而探讨另一个媒体(电影)的诸多细微之处有时不免失之偏颇。然而,恰恰是“秋天奏鸣曲”这个标题提供了在音乐和电影形式之间进行比较的可能性,音乐在这部影片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而伯格曼在描述自己的作品时也往往采用音乐方面的术语。

[关键词] 音乐;《秋天奏鸣曲》;电影

影片的标题“秋天奏鸣曲”开启了一种公然反抗电影形式的期待视野。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不知不觉地进入冬季之前收获果实。同时,这个季节的色彩之丰富又让人目不暇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伯格曼却始终如一地使用着他那块褪色的“调色板”,极少表现鲜花,却在令人沮丧的黑暗之处不惜笔墨。这里不是特殊的季节,既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大概也不是新的开始和终结,影片抵制任何一种绝对(不论是肯定或是否定)。片名中的“奏鸣曲”一词最直接的关涉,是影片在谢启名单中播放的亨德尔F大调奏鸣曲(作品1号)的第一乐章。①在亨德尔/巴洛克时代,“奏鸣曲”是一种适合于独奏乐器(在这里指长笛)和低音伴奏乐器(在这里指大提琴和大键琴)演奏的、轻松随意的作曲类型,通常由7个不相连的、音乐对比强烈的乐章组成。由于伯格曼的影片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段完整的器乐演奏曲,因而,片名中的“奏鸣曲”一词也可能指涉奏鸣曲的一个乐章。这种通常相当“明晰”的音乐形式,在古典音乐时代已经上升到了突出的地位,由三个原则性的章节和谐地组成:“呈示部”(引介两个主题)、“展开部”(由已经出现但尚未展开和详述的音乐元素组成)和“再现部”(是呈示部有变化的重复,有时,为了给听众更完整的感觉,接下去会有一个“尾部”或结尾)。从表面上看,伯格曼紧凑的结构,也就是斯特林堡的“室内戏剧”,象征性地遵循着这些音乐结构上的原则。

一、《秋天奏鸣曲》的呈示部

笔者认为伯格曼影片的呈示部――重复出现的静止镜头、绘画风格、对称平衡的场面调度(特别是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具有一种“巴洛克”(如早期的巴赫或亨德尔)或者“早期古典主义”般的气质。伯格曼的作品一再地将一种音乐形式(如巴洛克赋格曲,或是像古典交响乐和奏鸣曲)作为他艺术表现的方法,从而吸引观众的注意。这些形式至少在表面上看是“显在的”,它们是艺术家的一种工具,观众也容易领会,从中获得一种愉悦。因而,看完这部盘根错节、巧妙布置的影片,你会有一种喜悦的和满足感。通常意义上,在巴洛克音乐和古典音乐中,旋律线非常清晰。在伯格曼的影片中,场景经常由油画般的、平稳安定、令人难忘的“画面”构成。(尽管那些画面通常是没有对话的闪回镜头,却“意味深长”。)影片中的人物既复杂又清晰;通过许多发生在往昔岁月中的隐秘的细节,人物性格被清晰地刻画出来。(具有悖论意味的是,这些特征都没能破坏故事带给我们的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呈示部的结束并没有明显的标志,没有一个“主音”来将伯格曼的电影分离开来,而在音乐奏鸣曲中我们通常能够听到这样的“主音”。同样,在《呐喊与低语》(1971)中,由于播放谢启名单是在影片正式开始之前,因而在最后瞬间――如果在聆听一段典型的古典音乐,那么我们会期待着那个音符的出现――心理紧张感并没有被“削弱”。②在古典音乐作品的最后时刻,它一定会涵纳和融合所有的乐段,并把它们巧妙地拧成一股绳子,有力地引向最后一个音符。(例如:莫扎特第四十交响曲中第一乐章奏鸣曲)

二、《秋天奏鸣曲》的展开部

《秋天奏鸣曲》的展开部开始于伊娃和夏洛特弹奏肖邦第二前奏曲,同时,奏鸣曲的尾声也是“展开部”的尾┥――展开也就是主题的一再重复,但虽说是重复,却也有细微的差异――音乐会越来越肯定和完满。前奏曲的形式比较自由,肖邦简短的第二前奏曲严格说并没有“展开部”,肃穆的气氛之后是短暂的停歇,然后直接由忧郁的小调转向大调,但大调应有的气势在这里却消失了,显得沉滞、呆板。肖邦前奏曲起首和结尾的一致性已经暗示了夏洛特将穿着和“出场”时相同的衣服(既是在音乐意义上,也是在画面意义上)不辞而别。影片结尾时,伊娃坐在写字台前给母亲写信,同样是在重复影片开场时所做的动作。而斯文•奈斯特的摄影――黑白画面(可以和《芬妮与亚历山大》中华美的场面调度做一个比较)也强化了这种可怕的停滞感。③

肖邦骄傲、好挖苦人、激情四溢而又忧郁,非常有男性魅力。第二前奏曲必须不堪入耳,因为导演不允许出现迷人的音乐,它只能让听众感到压抑和难受。你将和乐曲搏斗,最后以心痛如焚而告终。当夏洛特在描述肖邦的时候她也在描述自己。虽然肖邦的音乐充满激情,有时在一些漂亮的段落中甚至是暴烈的,但是,这位男士私下里又表现出安静、性格内向、不善于交际的一面。这些都暗示着肖邦人格分裂(在公众角色和私人角色之间的)在夏洛特那里获得了回应。肖邦的手上常常带着一副苍白的手套,这是有教养的表现,但也暗示着他的孤独,他对与人交往的本能拒绝。夏洛特强调演奏前奏曲会获得一种,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伊娃无论是在演奏时抑或是在与母亲的交往过程中都不能感到愉悦。在夏洛特示范肖邦前奏曲之前,她会说:“你听。”这句话等于是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或“这里该怎么弹”。④相对于后者这句话显得温文尔雅。夏洛特的演奏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可以与她的人际交往联系起来。此时,影片中出现了一个双人特写镜头:伊娃正视着摄影机,同时,夏洛特则是侧面。(就我们所看到的,夏洛特并没有转过脸去,而是面部的一半被阴影所覆盖。侧面的阴影与薄而雪白的窗帘恰成对照,这似乎表明她不具备正面言说的能力。)伊娃用一种惊骇而又受伤的眼神凝视着她的母亲,突然,她变得像一个幼小的孩童。她们痛苦地僵持着。伊娃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胁迫充满了矛盾,她说:“作为您的孩子,我是多么钦佩您。然而,很多年前,我就厌倦钢琴。这是完全不同的感情,如今我觉得,我又再一次钦佩起您来了。”夏洛特刚开始怒不可遏,既而又现出不屑的神情。同时,她飞快地亲吻着伊娃的面颊,轻声地说:“还有希望。”伊娃也低声地回应她:“我想,是的。”在夏洛特说出“希望”这个词的一瞬间,镜头开始往后拉。此时,房间里出现了三个人(伊娃、夏洛特和维克多),这一现象使镜头客观化了,甚至夏洛特引人注目的红色外套也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使人物的影像更加物化,她们的脸也随之模糊了一阵子。后拉镜头所造成的距离感彻底破坏了夏洛特原本就很脆弱的承诺“还有希望”,这预示着影片的结局将处于一种矛盾的焦灼状态之中。这种焦灼的氛围正是这间房子营造出来的,屋子里的光被打得很亮,但也很柔和。在这里,镜头后拉是为了画面像古典主义绘画般让人赏心悦目。同时,镜头――也就是电影本┥怼―后拉也正是夏洛特激动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表征(而在影片末尾出现了一个很靠近演员的特写镜头,这似乎要证明伊娃是一个非常率直的人。)我们(和伊娃一样)作为夏洛特的观众,不论是在音乐还是画面上都为她深深折服。在少年海伦纳聆听利奥纳多演奏的那场戏中,她的身上被打上了很亮的光,音乐庄重、感人,就像是一幅稳重、沉着、冷静而又让人见之动容的油画。虽然其他的四个人被阴影所笼罩,但是音乐之光照亮了大提琴家。这种布光并不是无目的的炫耀技巧,而是与角色的心理变化紧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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