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玛·伯格曼:逝去的大师时代

时间:2022-10-03 12:26:05

英格玛·伯格曼:逝去的大师时代

如今,伯格曼在众声喧哗、金钱至上的物质世界静静死去,一扇艺术之窗慢慢地合拢,只余下一丝可有可无的伤悲。

2007年7月30日,89岁的瑞典电影大师英格玛・伯格曼在他所钟爱的法罗岛与世长辞。自从1966年移居到这个美丽宁静的小岛,伯格曼度过了四十年美好的时光,同时也为他的生活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西方人看来,伯格曼是艺术电影世界中不可逾越的巨人,他手持魔灯,以光影扣问上帝是否存在;而对于中国人来说,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伯格曼影像中的哲学思维又着实离我们过于遥远――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每每以“大师”称之,可迄今国内也没有一本像样的伯格曼研究专著出版。对于我们而言,他过于高山仰止,似乎可以触摸的只有那虚幻的影子。但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位艺术大师为电影所作的非凡贡献。法国评论家阿斯特吕克1948年便曾预言:“今后,电影有可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就其深刻性和含义来说,可以同福克纳和马尔罗的小说,同萨特和加缪的论文相媲美。”伯格曼一系列作品正是如此,某种程度上,它们标志着电影这门独立的艺术形式可以挖掘的思想极致。如今,伯格曼在众声喧哗、金钱至上的物质世界静静死去,一扇艺术之窗慢慢地合拢,只余下一丝可有可无的伤悲。

私生活像电影一样多彩

1918年7月14日,伯格曼出生于瑞典乌普萨拉。因为父亲是瑞典国王的宫廷牧师,他从小便被带到斯德哥尔摩成长。父母糟糕的婚姻却让伯格曼的童年并不幸福,他曾回忆说,他的母亲原打算离开父亲,后来只是为了孩子才勉强生活在一起。童年的不安全感让伯格曼日后的电影作品中充满了对两性关系的不信任:女性角色从来都在崩溃的边缘,而男性角色往往在命运面前无力反抗,他曾在自传《魔灯》中说:“我拍的电影就是跃入自己童年的深渊。”

仅有的安慰来自于舞台和银幕,去剧院看戏是他最享受的童年乐事。10岁那年的圣诞节,他用积攒已久的100多个小锡兵人换来堂兄的一架简易电影投影仪,开始了自己的银幕梦想。不过,伯格曼的父亲对他痴迷于戏剧并不支持,因为投入了太多时间到业余戏剧社团,伯格曼甚至没有拿到斯德哥尔摩大学的毕业学位。对此他父亲非常生气,而年轻气盛的伯格曼有一次竟一气之下向老爸挥起了拳头,结果闹得父子俩好几年没有说话。离开大学后,伯格曼在一家地方剧院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并在几年后迅速在瑞典皇家剧院开创了一个“伯格曼时代”。正是通过舞台剧,伯格曼达到了人生第一个顶点。

与事业相似的是,伯格曼个人婚姻经历也充满了戏剧性。正如苦难从来都是伯格曼作品的主题,但他影片的最后,却往往透露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伯格曼的个人生活也是一出波澜起伏并以大团圆方式结尾的戏剧。虽然父母的婚姻给他最初的家庭生活留下一些阴影:1943年3月,26岁的伯格曼同艾丝・费希尔结婚,2年后,他与费希尔离婚并立即再婚,第一个女儿爱娃也在同年出生。伯格曼一生中共有5次婚姻,他的8名子女中有3人受他的影响走上了电影导演的道路。1971年,他与最后一任妻子英格丽・冯・罗森结婚,妻子改称夫姓后为英格丽・伯格曼(Ingrid Bergman)――这与我们熟知的大明星英格丽・褒曼同名同姓,只是人不一样罢了。两人婚姻一直持续到伯格曼去世。

青年时期一直和父亲处于斗争状态的伯格曼,进入老年后对自己的家庭关系开始有所反思。伯格曼曾在《魔灯》中坦白说:“在我生命中的许多年头,我是如此沉溺于自己的工作,以至于忘记了妻子与孩子们。现在,既然我已经老了,渐渐去了解自己的孩子是一桩多么美好而又值得的事啊!”他晚年创作的《最美好的愿望》与《星期天的孩子们》,被普遍看作是献给孩子们的作品,一个以悲观绝望风格著称的导演,终于在最后的创作中流露了人间亲情。

魔灯照耀下的艺术升华

1942年,伯格曼进入电影业,从编剧开始了他的电影生涯。1944年,他的第一部作品被导演阿尔夫・斯约堡拍摄成电影《折磨》,在当年就获得了瑞典国内8项大奖。50年代中后期,伯格曼已经凭借《夏夜的微笑》《第七封印》《野草莓》《面孔》等一系列经典作品跻身世界名导行列,也和各大电影奖项结下了不解之缘,从1955年到1960年,伯格曼的作品先后4次获得戛纳电影节的肯定,并横扫了威尼斯电影节、柏林电影节等一系列欧洲电影节。原本籍籍无名的马克斯・冯・西多夫、丽芙・乌尔曼、比比・安德森也都是他培养出来的瑞典“国宝级”王牌演员。

而在美国,伯格曼的电影作品先后9次被提名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1960年,伯格曼凭《处女泉》第一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一年之后凭借《犹在镜中》再次蝉联捧杯,这似乎是奥斯卡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1981年,记录了他以往电影所有元素和自己儿童时代生活的《芬妮与亚历山大》成为他电影人生的光辉结尾,影片在1982年获得了包括最佳外语片在内的4座奥斯卡小金人。

比获奖更重要的是,伯格曼的电影关注现代社会人的内心,开创了电影史上的一个时代。他的电影让观众们认识到,电影也可以是一项严肃的艺术,也可以像莎士比亚的戏剧一样反映深刻的人生。美国著名的导演伍迪・艾伦就曾表示自己早期的不少作品都是模仿伯格曼的电影,称伯格曼为“自有胶片以来最伟大的电影导演”。美国著名评论家李・R・波布克也曾如此盛赞伯格曼:“伯格曼比其他任何导演更多地显示出一种不断扩大他的艺术创作界限的能力。他持续关注着人生的旅途所提出的那些普遍问题;如果说他的影片似乎常常在哲学上提出永恒的疑问,那是因为他在提出这些问题时不断变换角度的缘故。英格玛・伯格曼不是一位实验电影导演――至少从一般的意义上讲,他的基本风格具有一种毋容置疑的近乎实验电影的质朴。”

因此,在世界电影史上,伯格曼拍摄的重要作品比任何一个其他导演都要多得多。除了上面所提到的作品,还有《安娜的热情》《沉默》《羞耻》《狼的时刻》《呼喊与细语》《秋天奏鸣曲》《魔笛》等很多很多,几乎每一部都可以称得上“代表作”。2003年他拍摄了电视片《萨拉邦德》,仍然由他的御用女演员丽芙・乌尔曼领衔主演(她与伯格曼曾有一段情,并生有一个女儿),这也是他留给世人最后的馈赠。

与摄影师的亲密接触

伯格曼在《魔灯》中回忆道:“我很喜欢和尼克维斯特一起工作,我们都对打灯光的学问很着迷,柔和或强烈、清楚或模糊、直的或斜的、暴烈或宁静、压抑或奔放……等等,这里面充满了无止境的学问。”如今,87岁高龄伯格曼隐居在费罗岛的住所,他还在断断续续地创作剧本,行踪却如同他的影调般不可捉摸。而他终生的挚友,世界最著名的摄影大师斯文・尼克维斯特却已经无法再和他倾谈了。

2006年9月20日,在经历了长期病魔的折磨后,尼克维斯特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与世长辞,终年83岁。据他的儿子卡尔-古斯塔夫・尼克维斯特说,晚年的尼克维斯特患上了失语症,整个人几近于痴呆,一直在护士的照料下生活,他的离去或许真是一种解脱。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不到一年,伯格曼也相继离去,两位最亲密的战友到天国中继续谈论电影去了。

尼克维斯特曾因伯格曼的影片《呼喊与细语》和《芬尼与亚历山大》两度夺得奥斯卡最佳摄影奖,还曾靠菲利浦・考夫曼的《生活不可承受之轻》(1988)获得过一次提名。他在1995年接受采访时说:“我很幸运能和伯格曼一起工作。有一点我们是共通的,那就对影片中光线的强调。无论如何,我用一个光源照明,并竭力避免同时出现两个影子,这是摄影术的关键。”他还记得,在1960年拍摄《处女泉》时,有一场夜间外景戏,“因觉得自然光太闷气,我便加了些人工灯光,目的是在墙上映照出演员晃动的身影”。第二天看样片时,伯格曼突然破口大骂:“他妈的!太阳下山了,哪来的影子?”这件事竟成了尼克维斯特与伯格曼默契合作的开端。

“倘若我没有结识伯格曼,兴许我只会成为一名技工,对光影的无穷魅力茫然无知。”1953年,尼克维斯特30岁,被年长4岁的伯格曼请去拍摄《小丑之夜》。尽管给导演留下了很深印象,但那时伯格曼的“御用摄影”还是居依纳・费希尔。费希尔以“天鹅绒的般细腻黑白影调”著称,拍摄过《第七封印》和《野草莓》。不过在合作《魔鬼的眼睛》时,伯格曼曾当众粗暴地指责过他在照明上的错误。作为比伯格曼年长十岁、电影经验更丰富的费希尔,怎么会咽下这口气?于是,第二天,虽然伯格曼诚挚地向费希尔道了歉,但两人融洽的合作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事实证明,失去伯格曼的费希尔后来基本一事无成,而伯格曼却迈向了更大的辉煌,因为他有尼克维斯特。从《处女泉》起,《沉默》《假面》《呼喊与细语》等一系列名作纷纷诞生,尼克维斯特成了伯格曼的又一双眼睛。80年代,苏联电影大师塔尔科夫斯基受到伯格曼的资助,到瑞典拍摄自己人生的最后杰作《牺牲》(1986)。不仅如此,伯格曼还把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尼克维斯特“借给了”塔尔科夫斯基。因此,《牺牲》之所以不朽,实则是三位艺术大师倾力合作的心智结晶。

到哪里去重寻伯格曼?

7月30日伯格曼在家中病逝的噩耗传出,瑞典举国哀悼。新任首相赖因费尔特发表官方声明说:“英格玛・伯格曼是世界上伟大的剧作家之一,对很多人来说,他是那些人里最伟大的。”要充分理解和完全领会伯格曼对电影、戏剧的影响是很难的,无论在瑞典国内还是国外。伯格曼去世后,还是留给了世人最后一个迷: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葬礼是个什么样子,因为这是老人生前的要求,他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会竭力执行。

据报道,伯格曼逝世当天,其女婿海宁・曼柯克曾对当地媒体表示,伯格曼的葬礼将在法罗岛教堂举行,一位当地牧师将主持葬礼仪式。但对于葬礼时间,他拒绝透露。伯格曼的每一个家人和朋友,甚至包括岛上的居民也都拒绝透露,或者说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们也绝不会说出去。”法罗岛上的一名小学教师科尔斯汀表示,“岛上的每一位居民都会遵守这个秘密。”科尔斯汀已经在法罗岛上生活了40余年,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回忆说,伯格曼人生中的最后几年一直在岛上孤独地度过,他希望自己的生活绝对不受打扰,“岛上的每一个居民都只是把他当一个普通老人看待,但也尊重他的生活。即使偶尔有游客打听他究竟住在这个岛上的什么地方,也没人会告诉他。”

伯格曼生前留有详细的遗嘱,他希望自己去世后仍然能享受和生前一样的平静,葬礼要尽量低调,只允许几个至亲的人参加。在葬礼上,不要摆鲜花,不要歌功颂德,但可以请唱诗班和奏大提琴。伯格曼的儿子小伯格曼表示:“我们会尽量按照父亲的遗愿去办,希望他在天堂快乐。”

但就在最近,瑞典媒体披露了伯格曼文献保护经费不足的问题,这或许会让他的在天之灵难以清静。2002年,伯格曼将剧本、工作笔记、照片和记录电影拍摄过程的纪录片等资料档案无偿捐给了瑞典电影学院。但这些资料中有很多是零散的纸张和随手记录的文字资料,难于长久保存。如进行数字化处理,至少需要花费400万瑞典克朗。问题是,瑞典政府当下并不打算对此提供经济帮助。可以想象,如若此事不能得到妥善处理,将会造成世界电影文化的一次巨大损失。不知道,50年后,我们又到哪里去重寻伯格曼呢?

伯格曼重要作品一览

《夏夜的微笑》(Smiles of a Summer Night,1955)

《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1957)

《野草莓》(Wild Strawberries,1957)

《面孔》(The Face,1958)

《犹在镜中》(Through a Glass Darkly,1961)

《冬之光》(Winter Light,1962)

《沉默》(The Silence,1963)

《假面》(Persona,1966)

《狼的时刻》(Hour of the Wolf,1968)

《羞耻》(Shame,1968)

《呼喊与细语》(Cries and Whispers,1972)

《秋天奏鸣曲》(Autumn Sonata,1978)

《芬尼与亚历山大》(Fanny and Alexander,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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