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规划,走了多少弯路?

时间:2022-10-15 03:33:09

大上海规划,走了多少弯路?

作为中国城市化的前沿之地,上海提供了太多的样板模式,供各地效仿跟进,比如新天地,比如卫星城;然而,效仿者往往只见其利,却忽视其弊

中国从没有放慢城市化的步伐,未来几年,或将有上千座新城诞生。北京、天津、广州、重庆都在推动郊区新城的建设,加上各省城市不甘人后的架势,让中国正成为全世界最大规模的造城运动场。

如何规划、建造我们的城市?在一场于上海召开的全球建筑峰会上,现任上海嘉定区区长的孙继伟破天荒直言上海经年以来走过的城市发展弯路。作为亲历者,他或参与或主导了上海近二十年来城市规划历程上的诸多大动作,比如新天地建设、石库门改造以及郊区卫星城镇的开发。

“新天地”利弊:从驱赶原住民到吸纳原住民

1996年,上海市卢湾区启动了面积达52公顷的太平桥地区旧城改造,并向社会征集规划方案。刚刚从同济大学建筑系博士毕业的孙继伟被分配到卢湾区建设委员会当主任助理。

这片旧城区离淮海路商圈很近,区位优越,整个街区的建筑都是19世纪外国租界兴建的联排石库门里弄住宅。招标方案特别要求保护这一地区的“中共一大会址”和相邻建筑,周边地区还不能建造高楼。在如此严格的限制下,香港瑞安集团的“新天地”方案最终入选。

瑞安的设计方案保留了北部地块大部分质量完好的石库门房子,整旧如旧,只对内部翻新改造,同时兴建、穿插部分现代建筑;而南部地块则保留少量石库门,批量兴建低层且反映时代特征的新建筑,规划一条商业步行街,串起南、北两个地块。

2001年9月,改造完成的街区被命名为新天地。所有的原住民全部被迁走,经过改造的石库门全部投入商用,变成了一个繁华、时尚的商业街区。后来,瑞安又在附近新建了富人住宅区和商业办公用楼,靠着新天地的名气,这些楼卖出了当时的天价。

而那些被迫远离的原住民却诸多不满。居民何礼明并没有想到,当时政府以“市政动迁”名义让他搬走后,他家房子没有被拆除,而是装修成了一家酒楼。

城市的主政者意识到,原来老房子也是有价值的。新天地的设计师伍德迅速在中国走红了,各地的政府都请他去克隆。但教训也一样被复制开来,所改造地区的原居民无一例外被政府以市政拆迁的名义赶到了郊区。

同济大学的阮仪三教授如今直言,“我认同新天地的成功,但坚决反对照搬新天地的模式,老建筑的保护要以人为本,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房子两三百年了,上面还是有人住,马克思的房子里至今依然是马克思的后人在居住。”

孙继伟只能在后来卢湾田子坊地区改造上,弥补了一些当年新天地的缺憾。田子坊也是上海石库门建筑为主的社区。卢湾区政府始终把开发权留在自己手上,在整体规划、功能定位、业态调整、环境改善和交通建设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吸引了陈逸飞、尔冬强等艺术家入驻。和新天地不同,田子坊不单纯是商业区了,还有原居民住在房子里,有日常生活。

“一城九镇”得失:不一样的风格,一样的缺陷

2000年以后,大上海把改造的触角伸向了郊区,提出了“一城九镇”的规划,重点发展松江新城和朱家角、安亭、高桥、浦江等9个中心镇。

这其实是上海第三次郊区建设潮了。上世纪50年代和70年代,上海两度规划建设闵行、吴泾、金山、宝山等卫星城,目的都是疏解老上海中心城区的人口和工业压力。但由于卫星城规模小,住宅和生活服务设施建设不够,所谓分担压力的效果并不理想。到1985年为止,7座卫星城吸纳人口仅占到上海市人口规模的7.44%。

一城九镇的构想,被再度赋予同等期望。2001年初,上海市政府发文,要求“借鉴国外特色风貌城镇建设的经验,引进国内外不同城市和地区的建筑风格”。“一城九镇”找到了“师傅”,确定了自己的“风貌特色”。

松江新城模仿的是英国;安亭镇模仿的是德国;浦江镇模仿意大利;高桥镇模仿荷兰;奉城镇模仿西班牙;罗店、枫泾、周浦、堡镇也各有效仿对象。孙继伟管辖的朱家角镇则被定位为效仿祖先,建设中国江南水乡城镇。

虽然新镇建成了,但事与愿违,这些看上去和国外城镇一模一样的新镇,街道整洁,环境宜人,但向往郊区化生活的年轻人入住后,才真切感受到生活的诸多不便。

以最著名的安亭新镇为例:那里的居民发现,一天只有几班车通向中山公园,连通往老镇的班车也得半小时一班;新镇没有好的幼儿园、小学,也没有好的医院;甚至没有菜市场、邮局、书店、电影院,连交水电费都要去两公里外的老镇。“一城九镇”里,除了松江的泰晤士小镇靠近县城外,大部分新镇地处偏远,缺少产业和就业机会,居民依然要到市区上班。如果没有私家汽车,日常生活几乎不能进行。

这使得规划者的意图再度重蹈了上海第一次建设卫星城的覆辙:疏导市中心区人流到郊区去居住的目标没有实现;本地农民又因为新镇房产价格高而不肯购买;而入住率不足又让已开张的商店纷纷倒闭,让居住者生活愈发不便,加速了年轻人的搬离,如今居住在新镇里的多是退休老人。

新城隐忧:如何避免空心化?

上海仍不死心,或者说不能死心。2006年,上海市提出建设嘉定、松江、临港、闵行、宝山、青浦、金山、奉贤南桥、崇明城桥九个新城,看上去,这就像是当年“一城九镇”的升级版。

这一次的新城计划,看起来吸取了当年“一城九镇”的教训,明确提出要增加郊区新城功能,探索产业与城市融合的新途径,建设多功能一体化的现代化城区。

2006年9月,孙继伟调到嘉定当区长,负责嘉定新城的全面推进。过去几十年里,嘉定区曾经有科技城、汽车城的美誉,后来因为生活设施和商业配套不便,曾落户在此的中国科学院迁往上海市区,上海大学主体校区也迁往了宝山,原定落户嘉定的华东师范大学后来也迁往了闵行。

他决定学习苏州工业园区的经验,构建更为人性化的生活区域。几年时间里,嘉定新城保留了生产养乐多的日本工厂,还引进了一批科研院校和企业进驻,规划了10家五星级的酒店,还修建了新的图书馆、文化馆、大剧院,引进了上海最著名的瑞金医院来开设分院,幼儿园、小学、中学,完全按照市中心的标准配置,新开通的11号地铁更是在新城设置了5个站点。

在引进产业、企业、商业的同时,孙继伟也在“四处抓人”,通过三年的努力,原来在嘉定的科研院所全部回归,周春芽、艾未未等一批艺术家也把工作室建在了新城。“一个科研院所进来就是几百个博士、几十个教授,加上周春芽等这些艺术家的落户,这些人工作、生活在这里,能够带动当地文化水平提升,引进和创建出有趣、有意义的文化。”

规划固然美好,但能否达到最终目的,还需要时间。和上海一样,北京、天津、重庆、广州这些特大型城市都在发展郊区新城建设,它们也面临着和上海一样的问题。“不管是青浦、松江还是嘉定、金山,上海郊区都面临着机遇和挑战,你发展得好,有可能会成为上海辐射长三角的传动轴;发展得不好,可能就成为身在上海却没有同城效应的边缘城市,逐步空心化。”孙继伟不无担忧。(据《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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