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问前程(外一章)

那一年，正是春花烂漫的时节，遇上了他。她是个自由撰稿人，天性随意，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所以辞职写字为生。他在一家内刊做编辑，她并不是他的作者，但是因为她的名字频繁地在这个城市的报纸上出现，所以他就留了心。

很多时候，感情是会受一些外在的东西影响的，比如音乐，比如文字。他喜欢上她的文字，然后也喜欢上了她。他很用心地搜集她的资料，知道了她的住址电话，知道她26岁，还没有结婚，甚至知道她失恋一年，刚刚过了感情的波动期。

当时他的杂志正由他策划组织一次征文活动，她的文风其实和刊物的风格并不相合，但是因为想认识她，他主动打电话邀请了她参加。一听到电话那端她甜润温柔的声音，他的心便止不住地狂跳。她尊他为“老师”，说很早以前就读过他的文章，言辞之中，仰慕有加。

那时候她写稿还只是个新手，像一个正扒着门槛往里张望的小女孩儿。他长她7岁，在她面前，他像是兄长，又像是老师。他喜欢她的新鲜和单纯，她也喜欢他的幽默风趣。

于是便相爱了。

她的家人原是反对的，他的工作不固定，随时都可能被辞退，三十多岁的人了，身无长物，居无定所。父亲问她：“你愿意结婚后跟着他四处奔波？你愿意在生活的底层挣扎一辈子？”她几乎不假思索就答了：“我愿意！”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她是那种可以为爱痴狂的女孩儿，她相信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即使是一碗水，也能喝出蜜的味道。何况他们都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像所有的爱情一样，开始的时候总是很甜蜜。他们在一起读书写字，他教她报纸和杂志的版面设计，逼着她尝试写不同的题材。累了他就下厨做饭给她吃，他是南方人，有一手好厨艺，一样平平常常的菜，经了他的手，便是难得的美味。她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手脚利索地煎炒烹炸，心里温暖而幸福。

产生分歧是因为写作：他对她抱了过高的期望，或者说他是把自己身上不能实现的梦想放在了她的身上――希望她能成名成家。可是她生性淡泊不重名利，只是想要一份爱情，想要一份真实的体贴与关爱。

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肯为爱痴狂的人，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是他先提出的分手，他说有些爱情必须终止于爱情，这个社会里物质还是很重要的。

分手后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而后她开始发狠写稿子。不过两年的时间，她的名字开始出现全国各地的报纸和杂志上，出了书，不久又被省作协吸收为会员，真的有了一个作家的头衔。

有一天晚上，她正赶稿子，电话忽然响了。她接起来，对方沉默了好久才说：“是我！”是他的声音。他说：“有件事一直想向你解释：当初我提出分手，是想刺激一下你――你太痴情太依恋我，我怕爱情会毁了你的前程……其实这两年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我想去看你……”她怔了怔，只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不是她不懂风情，而是她明白：真正的爱，与前程名利无关，与考验磨练无关。她最终选择的那个男人，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而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你写多少文章与我无关，我只要你爱我！”

爱，从来都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芦荟之爱

他们相识那年，他只是个小小的公司职员，薪水不高，却忙得团团转，每天都有大堆的材料要写，很少能有自己的时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爱，他们的单位一南一北，在城市的两端。每天下班，他要骑40分钟的自行车赶到她的单位去接她，然后她坐在他的单车后面，他在前面飞快地蹬着，她在后面轻轻地晃着修长的双腿，一起大声唱着歌，在这个城市里穿梭。就像《甜蜜蜜》里的黎明和张曼玉，他们拥有着贫穷而快乐的时光。

他们计划着要结婚了，可是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为了能让她早日有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家，他瞒着她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外面兼职做酒吧的服务员。自然很辛苦，但是因为有她，他觉得自己怎样辛苦都有价值。

那一年的情人节，他们终于付了房子的首期。他兴高采烈地踩着单车带她去看房子，她在后面把一串钥匙弄得“叮当”作响，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像一串悦耳的风铃，跳动一路欢快的音符。路过花店，娇艳欲滴的玫瑰燃烧着节日的热情，女孩子手捧玫瑰的娇羞和男孩子明亮喜悦的眼睛感染了他们。她忍不住叫他停车，跑进店里一朵朵赏玩。他明白她的心意，挑出一束鲜红的玫瑰。她却急急地拦住，拉他到旁边的角落里：“不如买盆芦荟放在咱们的新房子里，还能养颜美容呢。”

情人节的玫瑰是天价，而一盆芦荟，不过两块钱。她抱着那盆绿莹莹的芦荟，心满意足地坐在他的单车后面。他在前面“嘿哟嘿哟”地蹬着，她在后面“嗤嗤”地笑，银铃一样。他们的心，都被对方柔柔地牵动了。

结婚后，他依然宝贝一样宠着她。每天晚上临睡的时候，他会到阳台上掰下一小截芦荟，洗净后撕掉表皮，把里面透明清凉的汁水均匀地涂到她的脸上。手指触摸之处，丝丝顺滑，她闭着眼睛，仔细感受那份清凉和惬意。

婚后，他在她的鼓动下辞了工作，跟着姐夫学着做生意。他先是跟着姐夫熟悉商业运作的规则，后来开了自己小小的公司，生意不是很好做，但是比起上班总是强很多，他们的日子也渐渐殷实起来。

有了钱，他却学会了赌博，常常夜不归宿，当然不会再给她涂芦荟汁了。她半夜出去找他，一个晚上总要辗转好多地方才能找到他，回来自然是大吵一架。这样不断地争吵、和好、再争吵，非常伤感情。

终于有了最伤心的一次：那天下雨，她因为加班，说好了让他去接孩子。结果他在牌桌上输红了眼，早就忘了时间。她赶回家时，孩子浑身湿淋淋的，额头发烫。当天晚上，孩子高烧不退，她心急如焚，打他的手机，关机。最后，她流着泪打了娘家小弟的电话，一起送孩子去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她带着孩子直接回了娘家。他来接她，她不见；亲戚朋友轮番来劝说她回去，她只给他们一个决绝的背影――她是真的伤了心。

因为习惯了用芦荟擦脸，她又去花店买了一盆回来。她抱着那盆芦荟，独自在喧闹的街头走着，忽然想起那年的情人节她和他买芦荟时的情景：她抱着那盆朴素的芦荟，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悠悠地翘着长腿，那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让此刻的她禁不住热泪长流。

走到小区门口，她猛然看见他正站在她家楼下，他的怀里也抱着一盆绿莹莹的芦荟。她站住，他却迎了上来，红着脸讷讷地说：“还是用家里的芦荟吧，养的时间长，叶子肥，汁水也多……”

温热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芦荟养了多年，已长得丰盈肥硕，它的每一片叶子里都记载着他们的贫穷而温暖的爱情。可他们却在琐碎的生活里学会了彼此伤害，忘记了最初的包容和爱。

他爱怜地擦去她脸上泪水，拥住她歉疚地说：“以后还是让我给你涂芦荟吧！”

他接她回家时，仍然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她坐在后面，怀里仍然抱着那盆芦荟，悠悠地荡起双腿。不同的是，车的前梁上，多了他们的宝贝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