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是一个墟

时间:2022-10-13 02:40:52

有一次看书,看到某某文化大师说的一句话,大为叹服,他以纵横北上广三地的资深人士的口吻说,北京就是一个圈,上海就是一个滩,广州就是一个墟。

何谓之墟?就是集市,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天黑一下,做鸟兽散,广州就是这么一个“无情”的地方,它是珠三角,不,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批发市场,几乎所有的精品批发以及小件批发市场都在广州落着脚,你买任何东西都可以寻到一个专业的批发调拨,所以在广州买高档产品时,大家都知道去批发市场,何须要进高级商场挨宰。有时我在广州批发市场看到带着两三个老婆的非洲人,就在想,广州的批发市场也许是全世界的批发市场吧!

广州自古以来就是通商工岸,所以,在这里做生意,端的是如鱼得水,大家都有一种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利落,所以人和人之间是有距离的亲热,反而容易长久,有时在早茶楼看到几十年的朋友还在聊天,就忍不住想,生活在广州还真自由。

我第一次来广州的时候,在火车站看到那么红那么大的花,第一反应是,“这么漂亮的花儿怎么没人摘啊?这要是在家乡早被人摘光了!”广州一年四季都那么绿,而且有那么多好吃的。是个插根筷子都能活的地方,但这里的人活得那么冷淡,又活得那么滋润,我特别喜欢广州的榕树,每年的4月份,阔叶榕那新长出来的叶子全部是透明的,整条街都是绿的。

我是自己孤身来到这里,赤手空拳,只认识一个人,但是竟然也能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生活圈,朋友圈,而且这个圈子还很不错,很稳固。开始的时候,颇不习惯广州人的距离,因为湖南人是热情、聪明的,但也是一个特别以成败论英雄的地方,而广州人是冷漠的,但那是一种见过世面的冷静,他们不关心那么多形而上的东西,他们很实在,不管别人,只管自己,各自过着非常扎实而有趣的生活。

2005年,身边许多朋友纷纷北上,离开广州,那时我也有机会离开广州,但想来想去依然舍不得,我是如此热爱广州,就连广州话也很喜欢,有段时间我看了很多有关广州话的专栏,我觉得广州话很有意思,像出土的古物,比如说“叹”,就很广州,叹空调,叹美食,形容舒服舒服到要叹出声来,你说多叹。

我觉得广州是一个个人主义者的天堂,一个人在这里也会活得很好,我住的地方有很多红色小别墅、巨大的细叶榕还有嫩黄的鸡蛋花,从繁华的中山一路一进来,立即觉得换了人间,负离子围绕左右,立刻觉得神清气爽。我常在那一带转悠,看到那些漂亮的房子,漂亮的花儿,觉得人生还是很有希望的。

平时上班,我会骑着单车,从办公室到家的三条街上都有绿荫,不晒。我喜欢骑车时面前飘落一片紫荆花瓣的优美,我爱单车压过落叶时的一声脆响,我爱在塞得满满的汽车长龙里扬长而去的优越感,我爱我行我素地左顾右盼时,那种离世界很近又很远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沿路有许多报摊、花店、菜市场以及盗版碟小贩,想买什么随时都可以驻足。

我觉得在广州久了,你就会对这个墟增加许多依恋,比如我习惯的处成老友的发型师,比如新河浦有一个修单车的小档口,修车档口的老头长得很丑,心地却不错。比如龟岗路上有一家叫做成隆行的小店,专卖阳澄湖应季的大闸蟹,里面还兼卖地道的绍兴酒和上海小核桃,小小的门面里原来大有乾坤。后来问跑美食的记者朋友才知道,原来它在广州很出名。像所有广州的好东西,它们看上去都如此的不打眼,稍一了解,才发现它们如此讲究内在的品质,如此地道,如此低调,就像广州给人的感觉,乱中有序,冷中带暖,是一个适宜人住的地方。

在这个墟里,我做了一项伟大的行为艺术,在方圆一里之内做了一个幸福的小水泡,龟岗路、新河浦老别墅小街、新河浦河涌、成隆行、无名小巷、署前路图书馆、中华广场、东湖公园……都是我幸福小水泡,在这个水泡里,所有的东西我都熟悉,在这小水泡里慢慢地聊天、玩笑,眯着眼睛,看酷热的亚热带阳光被挡在阔叶植物之外,遍地是静谧的女人心事———嗯,这就是一个广州墟里世俗的人给自己的一点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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