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奢侈的绝对力量

奢侈早于历史而诞生，渗入到文明的所有角落。奢侈品最初是作为一种与神沟通的圣物而存在的，它在中世纪的一系列社会力量和文化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发生了世俗化的转向。无论作为圣物还是作为消费品，奢侈品和奢侈文化都与历史的每一秒钟捆在一起，因为他是人们获得精神解放与肉体的最佳途径，也是实现财富流转，社会稳定和进步的根本动力。皇帝、贵族、资本家和历史学家都清楚地知道：绝对的慷慨与绝对的奢华就是绝对的权力。正在统治世界的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念、生产关系以及全球贸易体系没有哪一个方面是与奢侈品的历史完全没有关系的，习惯了用马克思他老人家的理论来理解世界的人们对此一定会感到惊讶。

永不落幕的模仿秀

16世纪末到18世界末这200年中间是法国宫廷最辉煌的黄金时代，围绕着它的整个欧洲最终成为了现在全世界的文化中心，他们提供了高雅生活的榜样。事实是：今天欧洲大陆的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富豪们是以法国宫廷为理想的，而全世界是在向他们看齐。在君主制已经彻底溃败的今天，君主及他们手下的统治集团成员一贵族们的华丽高贵的生活，仍然在作为一个终极梦想诱惑着每一个人，并由此来指导甚至决定我们的生活。

盛行于宫廷的奢侈之风，逐渐向以宫廷为榜样的富人集团蔓延，伟大的路易向他们施加了强大的影响力。在所有的事情中，路易十四都喜欢辉煌、壮丽和挥霍，在家庭用具和建筑上，在宴会和玩纸牌上大把的花钱是赢得他的欢心或称赞的稳妥途径。国王像神一样受到崇敬，在巴黎路易十四就是趣味的评定者。巴黎一直不知疲倦地，笨拙地模仿宫廷，而新兴的资产阶级富豪们，在这方面最不遗余力。他们渴望被宫廷和贵族接受，进而获得与其财富相匹配的社会地位。他们不可能向血缘与家族传统去找根据，也没有游吟诗人和画家的才华，唯有奢华生活这一点上他们能够做到。随着巨额财富的迅速积累。奢华生活在越来越广泛的范围内扩张。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城市之中，宫廷、贵族、新兴资本家是他们的饭碗，在差不多200多年的时间里，城市是一个巨大的娱乐中心，到处都是歌剧院、裁缝店、首饰铺子和商店。至于大工业化生产，贸易以及科学研究这些资本主义要素都是由王公贵族的老爷们挥霍如土的金子滋养而生的。

奢侈催生资本主义

欧洲列国都曾经过禁奢令但后来发现了那是个愚蠢的行为。奢侈最令人称道的是其创新市场的功能。“奢侈绝对有必要”孟德斯鸠说，“富人不挥霍。穷人将饿死”。著名的柯耶教士也发现了奢侈在早期资本主义中的重要意义，他在著作中写道：“奢侈犹如火，它吞没挥霍者的财产，却使工人有口饭吃”即使是像曼德维尔这样从内心深处极度鄙视奢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虚荣和妒忌本身，决定了工业的发展，美食、家居和服装。显示了他们的愚蠢和轻浮，而这种古怪可笑的恶习，正是推动商业前进的动力。”

在这种动力的推动之下，整个社会实现了手工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的转变。众所周知，资本主义的存在和发展最重要的无非是两个方面：贸易与生产。那就让我们先来看看奢侈与贸易的关系。在中世纪，所有的贸易活动都集中在意大利周围。意大利从北方国家主要进口羊毛，为佛罗伦萨的奢侈工业提供原料，除此之外还有毛皮和细麻布。出口的主要商品是：丝和丝织品，最精细的布料、精致的玻璃器皿、棉花、红酒和武器。即使是现在这些东西仍然被视为奢侈品。意大利与东方的贸易则更为典型。药物，香料、香水、染料、纺织原料、装饰品、丝绸、天鹅绒等从东方经海陆运到欧洲。15世纪航海大发现以后，贸易种类并没有发生太大转变，直到19世纪，东西方之间，欧洲与美洲之间的贸易交换都是以高级奢侈品为主，后来加入其中的奴隶贸易，也都是直接从事奢侈品生产。虽然贸易种类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在需求的刺激下，贸易的数量在此期间获得了巨大增长，这就要求贸易的组织形式需要更加高效，并不断地降低成本。期间，伴随着巨额的财富积累，为数众多的大商人开始诞生，他们通过海上奢侈品贸易发了大财，一转身就投入到了奢侈品消费的行列，使贸易的规模保持了增长的动力，同时也促进了工业技术与生产方式的进步，就连金融业也是被大规模的贸易所催生的。

在工业领域，奢侈的影响表现的最为明显。仅凭最肤浅的经验，我们就能够断定，大批工业的建立是为了迎合奢侈品生产的需求。直观地说，奢侈品工业就是那些从事奢侈品生产的工业，如贵重的衣服、精致的家居，璀璨的珠宝。这些商品的特征是直接满足人们对奢侈品的需求，可称之为一级商品，有些工厂虽然不直接生产单件消费品，但却为它们提供生产原料，如纺织丝绸和天鹅绒的工厂它们生产的是二级商品。再往下，那些为丝绸提供原料的造丝厂生产的则为三级奢侈品。我们当然也不能忽略那些制造纺织机器的工厂，甚至还有为制造纺织机器提供原料的工厂，还有为这一切商品提供运输、销售、金融服务等等一系列企业。

在早期的资本主义工业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拐弯抹角地与奢侈发生关系产生的。那些新的技术的诞生，关于产品新花样的奇思妙想，最初都毫无疑问地是把奢侈品的消费者作为服务的对象。

奢侈历史的启示

奢侈消费的增长，为资本主义大开了大门，今天看来，正是它推进了生产技术的进步，贸易形式的发展、意识形态的转变，甚至政治格局的调整。那些宫廷中的主人和常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要来证明身份，炫耀财富，引导品味进而巩固等级和地位的表演，最终演变成了一场针对自己的革命。其实在历史中我们应该可以看到，任何一种社会结构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都会在自己发展到辉煌的定点的时候开始走向衰落。相比于前现代时期的各种社会模式，现代社会还远远未到达它的顶点，尤其是对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更是如此。某种程度上讲，今天的中国正在重复着欧洲中世纪的故事。奢侈消费在中国的迅猛增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不同的是，我们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学习，有现成的贸易体系可供利用，有先进的技术作为支撑。

其实通过奢侈品去稳定社会并求得发展并不是西方世界的独门秘方，早在两千年前管子在《奢靡篇》中就有过详细的阐述。只是它与强势的儒家伦理有些冲突，而被埋在了历史的深处，不过还是不断有人利用奢靡论度过难关，在中国历史上无数次以工代赈就是这个智慧的具体应用。在眼下的这场危机中，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也许不是捂紧钱包去熬过冬天，也不是进行无谓的生产，而是通过消费让沉睡的资产和财富流动起来。奢侈品无疑是最好的工具。如果说，几个月前购买奢侈品还是一种爱慕虚荣的冲动。一种攀比炫耀的手段，现在则是一种理性的投资行为，一种与国家共度难关的责任，更是获取社会地位与文化权力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