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城南旧事》的民俗书写

时间:2022-10-10 09:35:44

电影《城南旧事》的民俗书写

[摘要]吴贻弓导演的《城南旧事》是一部根据台湾女作家林海音同名中篇小说改编而成的典范之作,其清新隽永的电影风格深深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观众。其艺术成就之一即是对老北平的民俗书写。影片民俗叙述的特色主要表现在:民俗事象的“京味”色彩,独特的民俗生成机制,儿童视角的民俗审视,民俗叙述的怀乡、批判功能。这些都丰富了民俗书写的表现空间与叙述维度。电影《城南旧事》的成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民俗文化对于影视创作的积极意义。

[关键词]《城南旧事》;老北平;民俗

电影《城南旧事》堪称是中国影坛上反映老北平民俗的优秀典范,影片中处处透着对老北平民俗的深情回望和刻骨怀恋。影片在对小说进行删减的基础上做了有创造性的集中,在成功地将令人挚爱和同情的几个人物呈现出来的同时,通过看似狭小的描写,反映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旧北平的整个历史面貌,有极强的民俗学意义。

一、 体现浓郁“京味”的民俗

影片中民俗的形式主要反映在社会民俗方面。北平是一个老城,历史悠久,是我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有着厚实丰富的北平民俗文化,并对中国文化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透过它,可以洞见中华民族文化的独具魅力和强大的生命力,可以说,北平就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名片。

影片一开始,就是一排出现在冬季北平的骆驼队,而这样的骆驼队在20世纪20年代的老北平,特别是冬季的北平城里是最常见的民俗典型了。门头沟区虽然是一个远郊区, 但它为京城供煤。所以门头沟区的居民有着特有的生活方式:用骆驼作为运输工具,把远在门头沟的煤拉进北平城里。走街串巷换旧物是北平故都草根百姓最普通的一种行业形式。电影《城南旧事》中,和宋妈换洋火、换头油的老年妇人,用老旧灯泡交换新灯泡的中年男人,包括用老废破锅换盆子和小凳子的人,都是从事这个行业的。许地山《春桃》中的春桃和刘向高也是做的类似这样的职业。抽大烟的行为在北平也相当盛行,如英子的爸爸也抽大烟,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不良嗜好而加以排斥,而是图个“乐子”。英子父亲关心国事,结交参加革命运动的进步青年,这样的性格明显受到北平文化中任侠使气、豪义尚武的熏陶。

饮食方面,老北平市民早饭以稀粥作为主食,佐以烧饼、油条一类的面点。在大街上,有各种特色小吃出售,冰糖葫芦和八珍梅更是当时儿童喜食的食物,影片中,英子就曾经因为吃多了八珍梅的缘故而不想吃晚饭。汽水在当时也已经较为常见。

语言方面,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曾说过: “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常会在他的语言中有所反映,另一方面, 在很大程度上, 构成民族的也正是语言。”①影片中,在出红差的路上,一位犯人喊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们,给咱来个好儿!”妞儿和英子告别时常说:“赶明儿见。”这些都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北平土语方言。

胡同和四合院是北平的一大文化特色。“北平过去由千百万大大小小的四合院背靠背,面对面,平排并列有序地组成,为出入方便,每排院落间必要留出通道这就是胡同。”②影片的主要发生地为北平厂甸一带的胡同、四合院、坛墙根儿, 妞儿和英子第一次对话聊的就是胡同,“你就住在那条胡同里?”“恩,第四个弯儿”。小桂子一出生即被当作私生子,送到齐化门儿城墙底下。而四合院特有的“正院儿”“跨院儿”在影片中也一再被提及。

综上所述,《城南旧事》这部电影所蕴涵的生动活泼而又不失丰满厚重的民俗事象及生活场景,让我们充分感受到了日益式微的民俗文化和旧光阴的生活气息。其民俗不仅仅是表现在对民俗物质的表层形式上,而且对民俗的物质表现形式和民俗意识形态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在电影当中不但焕发了本身原有的活力,而且构成了完整的叙事结构,活现了一个老北平的面貌。

二、独特的“老北平城南”生成机制:

儿童视角的民俗审视回忆具有意识形态性,是主体对客观对象的一种观念、态度和思维方式。影片对“老北平城南”的展现就是林海音对“不思量,自难忘”的老北平民俗文化的一种观照方式。正如林海音所言:“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平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③

对于电影艺术来说,不管讲的是什么故事,儿童的参与都给电影带来了一种别致的,对观众有很多诱惑力的艺术元素。为了达到影片完整统一的艺术效果,本片的“视角”或“视点”归结为一个:小英子的“眼睛”。影片的镜头几乎全是小英子的主观镜头,只要合乎小英子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便可以展现在银幕上。为了使这一“视角”既符合生活逻辑又符合情感逻辑,本片在具体拍摄中多用小英子的低视角拍摄,也就是多拍小英子“眼睛”视野可及的生活,小英子看不到或不可能想到的尽量不拍。“视角”及“视角”表现的独特,也是影片《城南旧事》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儿童独立于成人世界之外而又通过日渐的成长靠近成人世界的生命特征,使他们游离在了成人世界的边缘,只能用一种窥探的旁观者的眼光去观察远远超出他们理解能力的成人社会的游戏规则。透过这样的儿童眼光,自然就清除了覆盖在现实生活表层的谎言和虚伪,呈现出了生活本身毛茸茸的原生态情境。”④影片中,英子以超越单纯的道德眼光区分善恶,从而表现出对于人生、人性更为开阔、通脱的见识。

别人都怕疯子,可是英子不怕。当她想靠近疯子时,宋妈拉走了她:“英子,走,回家,你不知道她是疯子啊?”当她想和宋妈去上街买菜时,宋妈警告她:“你不怕惠安馆的疯子?”“她每回见着我都冲着我笑,若不是刚才你拉我,说不定,跟她搭上话了。”和秀贞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说:“我喜欢你。” 英子有着孩童天真般的好奇心,她有着怀疑精神,凡事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她问自己的父亲:“贼为什么要偷东西?”她问宋妈:“为什么孩子不由自己带?为什么到我家当老妈子?”她不明白自己的小伙伴妞儿为什么说她的父母不是妞儿的亲生父母,于是,她去问妈妈:“妈妈,我是您亲生的吗?”当确定自己是母亲亲生的后,又问:“那么您是怎么生出我的呢?” 结果惹得母亲和宋妈哈哈大笑。

正是由于英子的事事参与,不谙世事又强作小大人,使得老北平的民俗在电影中变得异常生动和鲜活。可以说,英子就是一步步浸染着老北平民俗而成长的,这里的民俗无时无刻不在塑造着成长中的英子,而我们也正是通过英子独特的儿童感受形式去重新诠释和图解老北平的“城南旧事”。

三、 民俗叙述的功能

电影《城南旧事》对于老北平各种民俗文化的书写,并非随意性的增删之笔,而是导演对电影表达的重要处理方法。通过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老北平生活场景和时间空间的有机组合, 影片中的民俗事象就带有了某种文学的、文化的功能。就电影《城南旧事》中的民俗书写来看, 其功能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一是寄托怀乡之情。电影《城南旧事》抓住了北平文化中日益流失的民俗残韵,不同于以邓友梅、汪曾祺、刘心武等人的作品为代表的中国80年代社会转型期的京味小说所表现的文化挽歌意味,反而是和老舍有几分相似,表现更多的都是对民族传统文化、对老北平民俗的深情回望和刻骨怀恋。

为了体现20世纪20年代旧北平的风情,影片主创人员搭设了井窝子、卢沟桥等场景。影片中藤箱里毛茸茸的小油鸡、秋千、指甲草、白矾、毛驴、水车等既来自小说原著,又进行了二度创造,使之与场景、特别是与片中人物的活动、情感、思索、情绪等结合在一起,使观众能够借以想象、联想,唤起每个人的岁月记忆,将一种浓郁的思念、追忆之情渲染得淋漓尽致。

另外,影片选择了著名的《骊歌》作为全片背景音乐并反复吟唱。这首充满了离别感伤的歌词与悠扬舒缓的曲调有机结合在一起,将“离愁”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小英子朗读背诵课文《我们看海去》,在片中多次重复出现,“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蓝色的大海上,扬着白色的帆。金色的太阳,从海上升起来,照在船头。”朗朗的童声蓄积了创作者们多少对于过去、对于童年、对于往事的遐想与追忆,这浓浓的情感记忆当会引发人们强烈的共鸣。造就出“岁月流逝感”和“世事沧桑感”,唤起人们各自亲切的童年的回忆,造就出“往事追忆感”。

二是对老北平民俗文化中负面因子的批判功能。北平传统民俗既有优秀的、值得继承发扬的部分,但同时也挟裹着很多与现代性思潮相违背的负面因子。所以,对北平民俗文化进行分类挑拣,筛选出其中隐含着的负面因子,是电影《城南旧事》的重要话题。影片中,既有对北平民俗中积极部分的肯定,也有很多对旧时落后民俗的否定,而这种对峙所形成的张力,就共同熔铸成了第三种审美取向,恰如黑格尔所说的“正反合”概念。尽管吴贻弓和林海音并非受到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的导演和学者,影片的主要题旨也不是对“五四”启蒙主题的当代延续,不过,通过对北平民俗文化中合情但不合理的负面民俗的冷眼展示,同样达到了文化批判的这一功效。例如,在影片对于儿童学戏的展现中,批判的就是老北平传统民俗中畸形、陈腐的一面。

重男轻女是老北平民众根深蒂固的落后思想,因此,伴随着这种不良思想而来的就是普遍发生在老北平城里遗弃儿童、尤其是遗弃女孩儿的现象。秀贞和思康的私生女小桂子刚生下来就被家人瞒着秀贞,悲惨地遗弃在齐化门儿墙根儿下,而保姆宋妈的亲生女儿也被自己的丈夫狠心地卖掉。但是,在当时的时代,这种普遍存在的随意遗弃儿童的行为不仅是在道德允许范围之内的,而且丝毫不违反法律规定。在重男轻女思想影响之下,小桂子被逼迫学戏并遭到父亲用掸子毒打。未老先衰的宋妈,四五年都不能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一面,让人们从那多个场景中反复出现的“皱纹”中读出了劳动人民的朴实、宽厚,又读出了那个年代下层人物的辛酸、悲惨、苦难和不幸。

吴贻弓和林海音虽然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各自的文化背景也不尽相同,但他们却存在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同程度地受到过北平民俗文化很深的熏陶,身上还镌刻着相似的民俗文化的影子。从这个角度上说, 电影中的民俗书写既是一种必需的塑造人物性格的艺术手段,更是导演和作者自身民俗体验的文学表达。民俗化倾向不仅有准确击中民俗文化命脉的便利,而且具有提高电影人文思考的能力。电影《城南旧事》的成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民俗文化对于影视创作的积极意义。

注释:

① 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 商务印书馆, 1980年版。

② 刘宁波、常人春:《古都北平的民俗与旅游》,旅游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③ 林海音:《城南旧事》,中国青年出版社,2007年版。

④ 王黎君:《儿童视角的叙事学意义》,《绍兴文理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第2期。

[作者简介] 周淑贞(1983―),女,河南安阳人,文学硕士,河南科技学院新科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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