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乞力马扎罗的雪》的空间自传叙事

时间:2022-10-06 05:01:08

电影《乞力马扎罗的雪》的空间自传叙事

[摘要]《乞力马扎罗的雪》是海明威最为经典的意识流短篇之一,其写作技巧和主题思想堪称一绝。小说在1952年改编成电影后就一度受到关注,尤其是影片独特的叙事视角至今仍值得探讨。文章借用“空间自传”这一概念来分析影片中频现的镜头回放和时空倒转叙事手法,探索因地理、时间、空间等场域变化给自传主带来虚幻时空之旅的心理满足,从而揭示出空间自传叙事与人物个性发展之间的内在密切联系。

[关键词]叙事;视角;意识流;空间自传

自从勒热纳(Philippe Lejeune)和杜克(Michael S.Duke)提出“自传空间”和“空间自传”这一概念后,叙事学研究发生了一个重大转向――由时间转向时空并置。“自传空间”和“空间自传”本质上一致,都试图打破单一的时间线性模式,满足故事的多重叙事视角。在传统的“经典叙事”和“后经典叙事”里,时间被看作是最为主要的结构序列,故事按时间主轴做线性展开,包含起因、经过和结局,这显然满足不了现代、后现代多维空间自传描写。比如,在电影《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影片更多地采用了镜头回放和时空倒转手法,通过主人公哈里对往事的回忆来完成他的一个空间自传叙述。表象上哈里的回忆在叙事时段上显得单调、不对称和跳跃性大,然而恰恰是现时和历时并置、碎片化的意识流活动以及场域的不断更替,才使得整部影片彰显出人物行为和心理的高度统一,既满足了一个临终者对生前美好事物的憧憬,又见证了人物个性的艰难成长过程,具有空间自传叙事的普适性意义。因此,“空间是人类生活的基本坐标,要叙述人生,必先叙述空间”[1]。

一、在现实和虚构的互动空间完成人物自传

总体上看,电影《乞力马扎罗的雪》是通过设定一个外在空间和内在空间互动来完成人物自传的。外在空间包括构成即时场景的各种物理条件,如雪山、平原、豹子、营地等,它们是实实在在的物化空间,因而是现实的;内在空间则深藏于哈里心中,是通过自传主一系列回忆,当然也包括因病产生的一些幻觉,将过去和现在杂糅在一起,从而完成他临终前的一次美好的心灵之旅。这部分自传可以看作是虚构的,但是建立在现实之上且占据了影片的很大篇幅。正是这个虚构内在的自足封闭空间的存在,哈里这个人物形象才得以丰满而达完美,让观众隐约感觉到其真实存在性――可能是久藏于心中模糊的记忆,或是在记忆中可以找到与之相配的原像。

有别于普通文本叙事,在这个图像叙事中,自传主哈里既是叙事客体,同时又是回忆主体,被叙事的事件既包括现时的又包括历时的,场景始终处于流动之中,画面也恰似通过哈里的大脑意识活动而自然移动,整部影片犹如经过完美剪辑的一幅大拼图,而又不乏空间立体感。特别是现实和虚构的巧妙结合,将叙事视角多重化,叙事空间向外迁移,观众不得不跟随着哈里的叙说进入到一个似曾相识但又比较含混的往事回忆中,其潜意识被不断唤醒而产生共鸣。因此,正是哈里当下的经验与事后的追述消解了虚构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激起观众对自传主的原型重塑,并促使其运用经验去解构有关哈里的故事,在消除狭隘偏见中形成视觉融合,最终感受到故事的真实可靠。因此,“叙事者与回忆主体的分离为原本完全主观的叙事形式显现出客观的色彩”[1]。

不过,在这个现实和虚构的互动空间中,哈里的形象经过了多次重构,而每一次重构都把自传主与现实的距离拉近――哈里的一生其实是美国一个时代的青年人的真实写照,代表美国迷茫一代的共同心声。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摧毁了欧洲的繁华景象,但却使得世界财富中心转移到了美国,造成20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面对日夜喧嚣的酒吧、宴会、歌舞、派对,美国有志青年开始对生活感到迷茫,难以抗拒的诱惑迫使他们放弃理想,转而从灯红酒绿中寻求刺激,满足于短暂的享乐。尽管哈里的叔叔多次暗示他,要想成为真正的作家就非经历打猎以磨炼意志和耐心不可,然而哈里并未真正领会叔叔的一番苦心,在稍有成就后就沉迷于奢靡生活,以至于虚度了光阴。而当他幡然醒悟,带着妻子去非洲狩猎,准备重拾真实自我时,又不幸受伤并染上坏疽,死神正向他逼近。影片采用倒叙的手法,首先呈现哈里受伤躺在狩猎营地病床上痛苦挣扎的场景,辅助背景是非洲大草原及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峰,语调采取了诙谐主基调。接着通过即时人物对话和哈里对往事的回忆来引导观众进入到一个生命垂危之人纷繁复杂的内心世界,去感受虚荣、享乐、堕落带给人的痛苦回忆,融虚构于现实之中,引发观众对哈里人生遭遇的同情、惋惜、追问、反省等情感认知意识,共同参与完成人物的空间自传。

二、借助意识流叙事凸显自传主题

意识流是现代小说常用的一种叙事手法,是20世纪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提出的一个批评术语,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很娴熟地运用了它。意识流叙事即通过捕捉人类大脑思维活动中那些稍纵即逝的思维片段来形成故事情节,以便记录人的整个思维活动轨迹。表面看来这些片段只是零散的、独立的,相互间缺乏必然联系,但整体上它们构成某个时段大脑思维活动的一个完整过程,具有连续性和流动性特点,能反映出人的行为受大脑支配的一般规律以及人对某一事物的主体认知程度。在电影《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哈里由于身处险境、生命垂危,自然会在脑海中产生各种奇异幻想,包括有意识的、无意识的、过去的、现在的。但作为弱者,此时的他最需要的是得到别人的同情和照顾,然而哈里放纵了自己的思想,任其自流,并以毫不遮掩的方式吐露内心的独白,表现出对死亡的蔑视和对自己人生抉择的惋惜。他总试图以尖刻的言辞来刺激妻子,获得一种暂时的满足感:“你可以把我这条腿锯下来……也许你可以把我打死……我教过你打枪,不是吗?”

哈里这种自我解嘲式的行为正印证了他对美好人生的向往,虽省悟太迟但要勇敢面对现实。因此,在对待自己的过去方面,哈里不惜还原自己真实的一面,以做到对自我人生的最大反省。不过哈里的反省被安排在了一个内循环的封闭的意识流空间,即以他当下的心理状态为经,一生的经历以及所有与死亡相关的故事为纬,其间运用倒叙、插叙、宽视角等编织成经纬交织的一张网。借助这个网状图式,哈里让意识自由流动,畅通无阻。“一会儿透视哈里的想法、感知和感受,一会儿让读者直接通过哈里的视角来观察事物和其他人物,时而外界情景,时而内心独白,时而对话交谈,时而昏睡幻想,思绪纷繁错综,主观的思索和外部的描述互相交替,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情景交织穿插。”[2]这样安排的目的是要更好地突出故事主题。

影片开头有一段独白:“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常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做过解释。”寥寥几句,却含义深刻,发人深省。其一,乞力马扎罗山峰象征人生的制高点,有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但对勇者却是挑战自我的绝佳场所;其二,豹子把自己的归宿选择在雪山之巅,无论它是迷失了方向还是在寻求一方净土,都表现出它具有十分顽强的勇气和毅力。可见这样的独白为自传主题预设了伏笔,因为豹子就是生命危在旦夕的哈里的真实写照,不管他愿不愿接受,事实就是如此。而到了片终,伴随着哈里的意识流接近尾声,他的空间自传宣告结束,故事重回起点:“他仿佛听到飞机在头顶上盘旋……飞越了乞力马扎罗顶峰……他快要和那头豹子会合……这是一头不朽的豹子。”虽然影片在哈里的想象中结束,却留给观众渐浓的回味,使其不仅深感哈里的自传故事过于波折,也跟随着哈里的意识活动去审察人生的真谛,直到解悟出一个永恒的主题─坚强的意志是才是获得成功的必备条件。这也完全符合海明威一贯的写作风格─突出“硬汉”精神和男子汉气概!

三、在视角切换中发展和完善人物个性

由海明威小说改编的电影中,《乞力马扎罗的雪》向来以其娴熟的视角切换而著称,这一点不仅凸显全篇结构的空间移位,也使观众身不由己地参与到哈里的自传空间建构中。首先从平面来看,故事采取现在和过去并置手法来强化视角的存在,运用镜头回放和画面拼接的方式把现在和过去巧妙地衔接在一起,即以哈里目前的现状为时间主线,以哈里过去的生活经历为时间分布点,点面结合,交替推进,完全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模式。但节奏上依然有条不紊,很自然地在现在和过去中自由切换,不留下拼接的痕迹。为了更好地凸显情节,故事沿着现在这根主线,分别讲述了哈里所说的“四个女人的书”,而在讲述完“四个女人的书”之后时间重回现在,哈里的空间自传就此形成一个闭环,彰显情景交融、迂回合拢的气势。在“四个女人的书”中主要以第二个为主,即他念念不忘的辛西娅。因为第一个卡米只是他青涩时期的初恋,相互感情不深,谈不上一见钟情,因此画面不多,一带而过;而第三个莉斯出身高贵,矜持傲慢,与他感情不和,两者的结合纯属各取所需,所占篇幅也不长。只有辛西娅是唯一为哈里的事业做出了巨大牺牲又最为哈里所感动的女性,为此在哈里的回忆中多次穿插了关于她的故事情节,甚至包括她在战场受伤最终消失在哈里的视线中的幻想情节。而第四个也就是现在陪伴他的这个妻子因为长相酷似辛西娅而让哈里有一种安慰感,彼此还算相爱,也成为哈里生命时间终结点时唯一一位在场的女性,正是因为她哈里重新认识了自己,至于哈里的将来如何,也许雪山上的豹子尸体给出了满意的回答。

其次,从空间结构上看,影片通过地理位置的不断转移来凸显叙事视角,形成一种立体框架结构。一方面乞力马扎罗山峰高耸入云,山顶白雪皑皑,象征一片净土,而山脚下是一片平坦的草原,有秃鹫在天空飞行,鬣狗在丛林觅食,这一切构成了当下的一个物理空间,人物活动在这个物理空间下展开,各种景物构成视觉感官不可或缺的元素。随着故事情节的进一步发展,叙事场所又不断发生转移,“地理空间跨越喀拉迦奇─高厄塔尔山─施伦兹─福拉尔贝─君士但丁堡─安纳托利亚─巴黎。”[3]这种看似杂乱无章的地理空间切换,实则起到一张一弛、一远一近的张力作用,提供给观众的是多视角欣赏。另一方面,在物理空间之外还存在着自传主的想象空间,尽管这个空间是虚构和不切实际的,但却为故事增添了迷人的色彩,给人留下更多的悬念和思考余地。如乞力马扎罗的山上有什么只能凭想象,那些鸟儿“到底是这儿的风景,还是我这股气味吸引了它们……死神不在那儿,它成双结对地骑着自行车……现在它更沉重地趴在我的身上……”这样,通过反复的视角切换,哈里当下的和过去的活动轨迹一目了然,既满足了观众的探求心理,也揭示出人物个性成长的艰难历程,因为地理、空间、场域等的不断变化往往与自传主的活动密切相关,并在他心中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的确,哈里的一生其实就是地理自传、旅游自传、生态自传、离散自传的汇集,他在历经重重磨难之后才真正找回自我,虽然这一天来得有点迟,但足以为后人留下深刻启示。

四、结语

海明威的作品向来短小精悍、文字简洁,但“了解海明威写作习惯的人一定清楚,海明威的作品往往含义深刻”[3],他的“冰山原则”常常为我们解读其作品提供了多重视角。电影《乞力马扎罗的雪》没有加入过多的画外音,而是通过别出心裁的空间自传叙事来安排情节、突出主题,增加影片的感受难度和延长观众的感受时间。尤其是影片中精心安排的共时和历时对话、地理空间切换以及大脑意识活动等,更增加了该影片的艺术感染力,使得该影片的可观性大大增强。观众在享受视觉盛宴之余还油然而生对人生哲学的思考,为自传主的遭遇深表同情,对自我做出检视。整部影片时空错落有致,情节发展受控于叙事结构,彰显了剧作者对原作的精湛理解和对人物艺术化的处理。

[课题项目] 本文系贺州学院2015年教学质量与教学改革工程资助项目(编号:hzxyfzzx201501);2016年度广西高等教育本科教学改革工程立项一般项目(编号:2016JGB385)。

[参考文献]

[1] 杨晓霖.后现代视野下的空间自传叙事与自传叙事空间[J].当代外国文学,2013(03).

[2] 陈红.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的叙事视角和文体风格[J].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04).

[3] 颜健生.《老人与海》的生存生态观解读[J].电影文学,2010(14).

[作者简介] 颜健生(1968―),男,江西吉安人,文学硕士,贺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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