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酒精中毒是天方夜谭

时间:2022-10-06 04:55:30

在香港的大多数“酒局”里,你喝什么酒、喝多少,都是你的自由。

香港有北方意义上的酒局吗?我不确定。记得2001年,我从香港移居北京的头一个月,几乎晚晚有酒局,在“燕京”的基础上、不是二锅头就是汾酒,甚至蒙古“套马竿”,一个月后,我酒精中毒了――那是在香港,就算你喝一辈子也不可能碰上的美事啊。

啤酒还是生力

香港的老百姓,最爱喝的还是啤酒,尤其是本地啤酒――生力。虽然它现在已经移到广东生产,但草根香港人还是认为这是香港啤酒。喝啤酒的场合通常是大排档。作为海鲜的助兴,生力和喜力是一贯的主流,回归后,青岛也渐渐占了重要一角。对于我,最可喜的是近几年能喝到哈尔滨啤酒。至于老一辈从广东过来的移民,还依恋着广东的米酒,像珠江桥、双蒸、竹叶青等,它们的电视广告也主打这一群体:往往是几个上世纪70年代武侠片打扮的演员在竹林间飞来飞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瓶中国酒――油炸花生也因此在老人中继续有销路。

北方人爱喝的白酒,几乎没怎么打入香港普罗阶级市场,只是回归以后,内地来的商人多了,商业局上也多了茅台、五粮液等。内地酒在香港的粉丝,大致有三个阶层,除了上述的商业陪酒而致的,还有黄酒粉丝和二锅头粉丝:香港的文化人和艺术家,有时喜欢喝喝黄酒,有一股怀旧的豪迈劲,沿自五六十年代一批南来文人笔下的江南风流、金庸笔下的儒侠们;70后和80后,往往接触过传说中的“波希米亚北京”之后,就迷上了北京底层热爱的二锅头,在香港年轻人聚集的派对上,当所有人都端着鸡尾酒或红酒的时候,你要是掏出一瓶小二抿一口,那真是酷毙了――而且这样做的,往往是一个帅气的小朋克或者“女同”。

取消红酒税之后

香港的中产阶级,当然是爱喝红酒,几年前取消红酒税以后,喝红酒的阶层范围更加扩大――一般人能够在超市就买到不错的便宜红酒,价格几乎和欧洲差不多;而比中产更有钱的,开始建立自己的小酒仓,储存和炫耀自己的独家珍藏。喝红酒的场合,除了公开的酒会、开幕式等,更多的还是在某个好友的家里。我记得有一次,某报主编(也是个诗人)获赠几箱南法红酒,于是约了我等几个老中青诗人至其家,喝酒谈文,连续数晚,把酒喝光为止。我们要是邀朋友来家里,一般也是准备一白(餐酒)两红,外加数支啤酒而已,比不上那位主编朋友豪爽。喝红酒,一般是在饭后聊天时喝得多,佐以芝士、小饼干、老友三五个,足矣。

少数喜欢绅士派头的,才会选择喝干邑等西式烈酒,而且往往是独酌或两人相对、小喝一场。除了真正的“酒鬼”,我认识一位长者就是绅士和酒鬼兼之,人称“发叔”,原来是立法会高官,退休后专研古诗英译。他在中环高级地段租了个工作室兼私人酒吧,译诗喝酒,缺一不可,常常酒红满面地出现在文学场合,怂恿我们再喝一杯。

啤酒的领域还是广泛得多,除了开头提及的,还有三个地方是啤酒圣地。第一当然是酒吧,香港的酒吧一般都有“快乐时光”,就是在下午至傍晚时分,啤酒往往特价,于是很多年轻人选择在那时去酒吧喝酒聊天,谈论一些比学校或公司里更放得开的话题。晚上酒吧的啤酒往往伴随着足球,香港的足球转播几乎被有线电视垄断,有的球迷家里没有安装有线电视,或说不想打扰家人――其实是个借口,他们喜欢呼朋唤友去某间全程转播的酒吧,或者是茶餐厅,一起看球喝酒――这时的喝酒被称为“劈酒”,比一般场合喝得厉害,据说这也稍沿袭了英国球迷的优良传统。另外喝啤酒较多的就是摇滚音乐会和迪斯科,但那已经不能称为局了。

喝酒是为了快乐

如果说用一个词汇去形容香港“酒文化”,我会用“游”字,游刃有余之意,不像上海人那么吝啬和拘谨,也不像北方人的放纵和狂热(那种强行劝酒变成了另一种拘束)。在香港的大多数“酒局”里,你喝什么酒、喝多少,都是你的自由。有时一个派对上每个人都在喝不同的酒,绝对没有人会来说你“喝白的吧,喝啤酒多没劲”之类的,更不会听到“走一个!不醉不休!”这样的痛快话,要是你说:“往死里喝!”那么所有人都会当你是个,没有人会理会你。

除了婚宴,其他的场合都不会出现集体劝酒的时候,但即使婚宴也极其有度。我想起我结婚时,到了中场挨桌敬酒时,当我们端着酒杯出发,酒楼的服务生一边给我们的酒杯单独倒酒一边小声告诉我们:“放心,这是果汁”――太过分了,我几乎笑出来。倒是有一桌都是年轻的艺术家朋友,因为是夜红酒任饮,干掉了20多瓶,委托帮忙摄像的导演朋友,最后醉得拍出来的影像都是歪的。

这种随意性也是香港文化的特质之一。香港人特别害怕矫情,尤其是朋友之间,喝酒是为了快乐,何必强求人人一样呢?但当然这也给人香港人放不开的感觉。而至于内地习惯的在酒桌上谈论公事的情况,起码在我熟悉的圈子里是没有的,喝了几口酒就开始对在场不在场的人随意臧否的情况,也不受欢迎。大家还是喜欢轻松自如地随便闲聊,喝到痛哭流涕、掏心窝子、山盟海誓的现象,在香港更是绝对看不到。

香港人也会喝醉,一般以微醺为妙。喝酒有度,有的人是怕失态、有的人是怕酒后吐真言、有的是为了身体健康、有的是为了享受酒本身的味道――喝大了就跟喝水无异了。最后一种是难得的境界,那才是喝酒真义。喝酒是小范围精彩的事、喝成了一个个局就没意思了,个见、个见。

西方历史上的酒与作家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抽屉里装的不是内衣、衬衫,而是满满一抽屉杜松子酒。

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酷爱酒,这个一生都在纵情享乐的浪荡儿杯不离酒,他在上流社会穿梭,并将他的酒局、派对写进最著名的小说《蒂凡尼的早餐》。

海明威的挚爱古巴鸡尾酒Moiito,陪他度过了生命中流动的盛宴。即使被炸掉了一个膝盖,躺在医院里,他还是会“喝一小瓶祈安提红酒佐餐,然后又喝一杯咖啡和一杯干邑白兰地”。英国作家查尔斯・兰姆在《酒鬼自白》中说:酒鬼,在他不喝酒时,精神反而不大正常。当然并不是人人都如此,但酒的确是写作的,它由浅至深助你进入至骇境界。

有“波斯李白”之称的诗人欧玛尔・海亚姆(Omar Khavvam),在《鲁拜集》里如此颂扬纵酒行乐:“树荫下放着一卷诗章,一瓶葡萄美酒,一点干粮/有你在这荒原中傍我欢歌――荒原呀,啊,便是天堂!”

他甚至认为:“只有酒才值得追究到最深。”当然李白更狂放,他要“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身为一个女酒鬼,就得承受更大的压力。杜拉斯如此说:“女酒鬼是很少见的,也是个很严重的事情。我知道我的丑闻。但在平时,为了有力量当众面对丑闻一一比如夜里独自走进一间酒吧――你必须先喝上一点儿什么。”

生活精彩纷呈又一团糟的法国作家萨冈一生与酒作伴,日日派对的烈火烹油式生活简直是“将

进酒,君莫停”西方版。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读过《圣经》。德训篇上说:“造酒原来是为使人愉快,不是叫人酣醉”。但他们一定漏了后面这句:“清酒令人轻狂,醉酒使人发疯,凡沉溺于酒的必不是明智人。”

(辑/白瑞燕)

美食评论家唯灵、葡萄酒专栏作家黄雅历今朝在香港不“敢”醉

“如果你的酒量喝一杯就醉了,那么你很幸运。”唯灵认为香港人喝酒自娱成分居多,不若内地或为套交情拉关系的工具,这是文明的喝酒态度。而黄雅历从经济的角度认为香港人不劝酒是因为酒贵。

上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的香港就是白兰地的天下,这种情景就如同今天的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大家都是早上喝白兰地,晚上喝白兰地,整天喝白兰地。当时香港的喜宴,一桌10人,基本上每桌摆放三四瓶白兰地才有面子。大家都觉得白兰地高档,因此朋友聚会去酒楼吃饭,几千元一桌饭,都会点上瓶1000元左右的白兰地来佐餐。而一直流行的白兰地品牌有拿破仑、马爹利等等。黄雅历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大家对白兰地的热爱是件奇怪的事情。“以前英国人在的时候,香港人喝威士忌比较少,基本上都喝白兰地:后来英国人走了,喝威士忌的比较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香港人爱喝洋酒

唯灵介绍说,上世纪50年代,香港葡萄市场仍以白为主,市场份额白占70%,红占30%。以西方人和少数洋化的华人为主。而烈性白如茅台、五粮液、二锅头等,较少为香港人所接受。当时五粮液、茅台都是几十元一瓶,很便宜,实在不能满足香港人的喝酒虚荣心,因此被忽略也不奇怪。而如今香港和内地往来频繁,香港人到内地去玩、做生意或打工都比较多,自然入乡随俗接受白酒。更何况茅台、五粮液的价格又一路飙升,成为非富即贵的象征,香港人觉得喝白酒也是能面子和口感两者兼顾的美事。

部分香港人爱斗酒劝酒,但是不普遍。内地摆喜筵,有伴郎一职是替新郎挡酒的。而在香港,伴郎只是伴郎,新郎会安排一帮兄弟,陪着新郎去陪酒,敬酒或者说替新郎挡酒。唯灵认为香港人喝酒自娱成分居多,不若内地或为套交情拉关系的工具,这是文明的喝酒态度。而黄雅历从经济的角度认为香港人不劝酒是因为酒贵。“大家的共识是既然喝酒就要喝好酒,所以不要浪费。喝白兰地和威士忌,略普通的是300元一瓶,一般都是600、700元一瓶,差不多的是1000多元一瓶。酒不便宜,所以朋友之间喝酒彼此都不劝酒、倒,各自随意,每个人能喝多少都是自己的问题。”

唯灵说香港酒文化,一言以蔽之,是崇洋,爱喝洋酒,比如说早年喝威士忌加冰加苏打水或者白兰地加冰及水或者汽水,而如今大家都爱喝红酒。

香港人受英国人影响,有去啤酒吧喝几杯才回家的习惯。这类酒吧香港人叫清吧,以此区别有吧女的花吧。一般香港人的下班时间是到下午5点,晚饭时间是8点左右,因此中间的数小时,大家就去酒吧喝酒聊天。喝酒换场这个风气在欧洲比较流行,叫圈酒吧,一个酒吧喝一杯子,再到另外一个酒吧喝。香港人没有这个习惯,他们都比较喜欢去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喝一杯。有些工作上的事情不方便和同事聊,就会在吧里和朋友聊,比较放松和尽兴。

忙碌的香港人酒局少

香港很多酒吧如今依旧沿袭英国酒吧的风俗。比如说每个吧台都有一个铜钟,如果有些人碰到开心的事情想分享,可以去敲响铜钟,这意味着他会请在座的每个人免费喝杯酒。现在很少有人记得这个习俗,但是如果有人不了解这个习俗,无意中碰到了铜钟,那么也必须按规则请大家喝酒。又比如说英国人在酒吧喝酒有个规矩,就是两个人如果没有相熟的第三个人介绍,他们永远都不是朋友。即使他们在酒吧里面可以谈得很开心,但是一离开酒吧他们就把所有的都忘记了,形同陌路。黄雅历表示,他听说现在内地酒后驾车被抓都要拘留15天,15天之后很多陌生的酒友就成好朋友了,而这种情况在香港永远不会发生。

现在喝红酒在香港成为时髦的趋势。以前年轻人吃饭都不喝酒,现在年轻人聚餐也时兴带着一两瓶红酒去餐厅。以前大家都爱在酒店喝下午茶,现在大家都爱去酒店酒吧喝红酒。现在,几乎每个酒店都推出自己性价比良好的店酒来吸引顾客。100元到200元一瓶酒,价格相当于原来一份下午茶。而对普通香港人来说,喝红酒喝起来过瘾,看上去又很高档,因此大家都选择喝红酒而不是喝茶了。黄雅历记得30年前,他在跟洋朋友交流时,对方很客气地让他来选瓶好酒,由此开始了他对葡萄的学习历程。而大多数的香港人都同他一样,是因为和西方人的交往而开始爱上红酒的,这也许是唯灵所谓香港酒文化是崇洋酒文化的最有力佐证。

香港人太忙了,各自有各自的闲暇生活,因此很少有小圈子的酒局,当然,对黄雅历这样的酒痴之人是个例外。“我们小圈子的规矩是可以喝酒,但是不许喝醉酒;可以谈酒,但是不可以胡说八道,也不可以太吵。每次大家都列一个喝酒主题,然后把不同的酒拿出来一起研究,一起评酒淡酒,喝完酒以后一起去吃晚饭,AA制埋单。”

酒痴黄雅历也以为香港人喝酒是最有理性的,虽然在大街上也能看到醉酒之人,但是大多数的香港人是不“敢”喝醉的。曾经的殖民地历史,让香港人非常没有安全感,人人都觉得自己的职业前景有危机,所以不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果今朝醉去,如何应对第二天醒来的忙碌工作日呢?谁都觉得找一份好工作不容易。

大多数的香港人都不觉得喝酒喝得多是很英雄的事情。黄雅历表示他只会跟朋友说,“酒是贵的东西,所以能喝不一定是好事。如果追求微醺的感觉,要喝很多杯,那花钱实在不少了。如果你的酒量喝一杯就醉了,那么很幸运。”

(采访/朱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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