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税的全球喧闹与博弈

时间:2022-10-05 06:20:10

银行税的全球喧闹与博弈

由美国首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首肯、欧盟率先践行的银行税已经在G8、G20等许多大型的国际性会议和论坛上演绎得风生水起。不过,面对欧美试图将银行税推向全球的诉求和努力,从新兴工业化国家到新兴市场经济体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公开的反对之声。因此,作为一个新的税种,银行税未来恐怕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找到存在的土壤。

欧盟出手 美国热身

作为金融危机之后强化金融监管的改革之举,欧盟委员会在推出银行税上不仅发出的声音格外凌厉,而且实际行动也再一次彰显了区域一体化的力量。日前,号称欧盟阵营中三大巨头的英德法发表共同声明,极力主张全球统一征收银行税,而且表示即使征收银行税不能达成全球性共识,银行税也将在欧洲范围内开征。

英国财政部在最新紧急预算案中明确规定,英国将从2011年1月起对银行课以0.04%的银行税,而从2012到2013财年开始银行税率将提高到0.07%,两个时期的征税对象均为所有的英国银行以及在英运营的外资银行。紧追着英国,德国政府明确表态将在今夏敲定银行征税草案,同时,法国表示将在制定政府预算案时推出银行税,并将在2011年的预算中写入银行税细节。而在所有欧盟成员国中,匈牙利堪称是开征银行税的另一个“急先锋”。匈牙利政府日前表示,该国已决定在2010年内额外开征银行税。因此,从时间进度来看,匈牙利应该是首个开征银行税的欧盟成员国。

不过,欧盟将要开征的银行税并没有采取“一刀切”。英法德在共同声明中指出,银行税的具体税项设计可能各有不同,以反映不同的国内环境和税务制度,但税率水平将考虑确保公平的需求。也许正是由于这一灵活性,开征银行税才在欧盟成员国取得了一致,预计后续将会有更多的欧洲国家陆续跟进开征银行税。

当然,欧盟在全球首次开征银行税实际并不孤独。早在今年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就曾提议对银行净负债征税0.15%,而且随着新版金融改革方案日前在国会获得通过,征收银行税在美国已经铁板钉钉,正是如此,在加拿大多伦多G20首脑峰会上,奥巴马再次作出了美国将对大型金融机构征收0.15%银行税的公开表态。

需要注意的是,美欧虽然在征收银行税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但实际税收征缴却存在着很多方面的区别。如,美国主张按银行的规模来征收银行税,即只对资产超过500亿美元的金融机构开征新的税款,而欧盟按银行的负债、资产、赢利及红利支付等因素来确定征收银行税的额度;美国计划用10年时间的银行业税收收回纳税人为金融危机承担的成本,而英国没有时间限制;美国的税率为15个基点,而英国等的税率较低,其中短期负债按7个基点征税,一年以上的长期负债则税点折半。

反制银行 纾困政府

由于增列和开征新的税种属于财政政策的紧缩性内容,因此这一做法无疑与目前欧洲债务危机蔓延以及全球经济复苏前景不明朗的基本生态不相互符合。显然,欧美积极倡导征收银行税并且欧洲国家政府急于启动银行课税新机制有其特殊的诉求。

首先,政府试图通过征收银行税纠正和重塑自身的道德形象。在金融危机中,欧美国家政府都对陷入困境的银行业进行了慷慨的“输血”,此举随即招来了公众的强烈不满和谴责,虽然许多受救助的银行在危急之中免于破产或者已经起死回生,但公众对于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来帮助银行的质疑和抵触情绪却始终没有消除。因此,作为金融改革的重要一环,欧美国家政府期望通过征收银行税回收此前用于援助金融系统所支出的纳税人资金,这样既可以补偿因银行的不当行为给经济社会造成的损失,同时给公众一个较为明确的交代,挽回一度受损的政府形象。

其次,开征银行税旨在防止银行业的过度冒险行为。鉴于金融机构乃金融危机始作俑者的客观事实,而且为了防止金融危机的再度发生,欧美国家政府希望开征银行税达到对银行业的有效制约和引导。而且,一旦未来银行面临倒闭、破产或危机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动用纳税人的钱来买单,而是让银行自己来买单,承担其造成金融危机后果所应尽的责任。

再次,政府征收银行税可以有效缓解财政赤字的巨大压力。目前,美国和欧盟成员国都面临着巨大的赤字压力,为此,英国政府推出了一个世纪以来最为严峻的削减支出计划,表示强力压缩1630亿英镑的赤字规模,德国公布了未来4年内800多亿美元的紧缩计划,法国计划在未来3年里削减450亿欧元公共开支,美国也作出了2013年前削减半数国内财政赤字的承诺。而在目前各国经济低迷、政府收入渠道收窄的情况下,新增银行税无疑可以帮助公共财政压缩赤字和平衡收支。资料显示,根据市场人士的预算,英国开征银行税每年将从银行业收取20亿到30亿英镑左右的税收,匈牙利政府征收银行税可使今年的公共财政收入增加2000亿福林,并由此帮助该国政府将今年预算赤字占GDP的比例降至3.8%的目标。而按照奥巴马的打算,美国征收0.15%的银行税可在今后10年内收取1170亿美元的税款。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表面上看来属于经济范畴的银行税其实涵盖着深层的政治诉求。在美国,据《华尔街日报》与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一项最新调查显示,美国人对奥巴马总统领导能力的信心目前已经下降到奥巴马入主白宫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而且美国即将于11月份进行国会中期选举,奥巴马希望通过金融改革和征收银行税两项重要举措使其重新赢回美国选民的认可和支持。在欧盟,尽管利用纳税人收入救助银行的行为在西方世界受到广泛抗议,但欧洲存在的西欧救助东欧的情况让西欧民众的愤怒之情更盛,正是如此,欧洲对于开征银行税的需要相当迫切。

市场承重技术解压

作为调节市场的一种经济手段,银行税的开征在增加公共财政收入的同时,其对微观经济主体经营活动所产生的不利影响也不容忽视。正是如此,美国对于征收银行税目前还没有急于操刀动手,而从欧盟来看,银行税一旦开征,银行业将必须承受来自许多方面的直接或间接考验。

银行利润受到无情的挤压是银行税带来的直接冲击。根据摩根大通发表的最新研究报告,在考虑降低企业税率等对冲因素的前提下,开征银行税将令英国银行2011年及2012年的赢利分别减少2.4%及2.5%,而同期没有对冲措施安排的法国银行的赢利分别将减少3.1%和3.3%,德国银行的利润同期分别可能降低2.6%和2.9%。

欧洲银行补充资本的时间表被相对放慢和延后可能是银行税开征后不易察觉的事实。目前欧洲的债务危机导致欧洲银行资金来源收紧,而且欧洲银行本身的流动性状况非常不理想。根据普华永道的最新统计资料,截至2009年底,欧洲各国银行资产负债表上所记入的坏账中,德国银行业达到2130亿欧元,英国银行业达1550亿欧元,西班牙银行业达968亿欧元,意大利银行业达590亿欧元。在这种情况下,银行税的出台无疑使银行的资金面更加糟糕,银行按照巴塞尔协议8%的资本充足率补充资本的能力势必受到扼制。

相比于利润缩减和补充资本金速度放缓而言,银行税可能削弱欧洲银行市场的吸引力和竞争力才是市场人士最为担忧的事情。一方面,由于征收银行税只是欧洲国家单方面的行为,在其他国家并没有响应的情况下,一些外资银行尤其是投资银行就会将在欧洲的业务转移到费用较低的地区;另一方面,银行税引起银行利润的压缩从而导致银行经营人员收入的减少和金融人才的流失。以英国为例,据英国金融业就业网站日前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逾三分之一的受访者认为,英国开征银行税的举措将迫使落户在英国的国际金融服务公司及部分员工退出该国,这将对该国经济增长产生不利影响。

也许正是谨慎考虑到了银行税征收可能产生的以上负面后果,欧洲国家政府试图通过技术手段和对冲措施来最终减轻对市场的冲击。如英国目前将银行税的征收范围仅局限在资产负债表200亿英镑以上的大型银行,征收对象剔除传统的合作社和按揭银行,而且从事传统业务的银行所付税率低于从事更具风险业务的银行;与此同时,英国出台调低企业税率的特殊政策,政府决定在4年内将向所有公司征收的公司税从28%降至24%,以抵销银行税带来的负面影响。

分歧明显应者寥寥

出于对金融危机的反思和加强金融监管的需要,IMF在今年4月明确提议各国向银行征收两种税金,即“金融稳定贡献金”(FSC) 和“金融活动税”(FAT),用于支付未来任何政府救助计划的费用。某种程度而言,IMF的建言是对奥巴马政府先前提议的肯定性反应,也正是有了IMF的“全球性”主张,同时主要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银行税对本国银行业的负面影响,美国和欧洲国家政府才不遗余力地试图将银行税推向所有国家。

然而,在2010年的韩国釜山G20财长会议和多伦多G20首脑峰会上,除了韩国代表表态在未来10年征收银行税之外,绝大部分工业化国家都投了反对票。其中,加拿大政府公开表示,加拿大银行业在金融危机中表现良好,完全没有必要也不会对其征收银行税;澳大利亚政府则发表声明称澳大利亚金融系统并未爆发像其他发达国家那样的问题,因此不准备征收银行税;与此同时,日本则多次以“日本在泡沫经济时代就已经建立了完备的存款保险机制,可以提供很好的保护”为由,表示日本不想开征银行税。不仅如此,银行税遭到了新兴市场国家的普遍反对,特别是“金砖四国”政府一致认为,自身的监管机制已经足以避免发生大规模银行信任危机,因此征收银行税完全没有必要。

客观地分析,欧美国家力推的银行税之所以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响应,一方面说明欧美政府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同时也忽视了全球范围内征收银行税尚缺乏足够的经济基础与政治基础的现实。

应当承认,美欧银行业的经营失误是造成本次金融危机的关键原因之一,同时,这些金融机构也得到了本国政府的不菲的资金救助,而在非美欧国家,它们的银行业既没有引发危机,也没有受到本国纳税人的援助。因此,以解决欧美国家危机救助成本分摊为主要目的银行税在许多非欧美国家自然就没有市场。

问题的关键在于,过度投机、大举借债,最终陷入高杠杆率的泥潭乃是欧美金融机构的的普遍问题,而在许多非欧美国家中,这些情况不仅不存在,而且银行机构经营状态还异常良好。以加拿大为例,即使在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加拿大银行业仍在持续赢利,纳税75亿加元,为加拿大的GDP作出了3%的贡献。同样,中国银行业不仅赢利状态稳定,而且资本充足率都达到了巴塞尔协议的要求。试想,如果让这些国家向银行征税,无异于医生要求一个本来健康的人服药,最终必然产生药物的负面影响。

还须关注的是,由于不同国家金融发展阶段区别明显,银行在实体经济中的作用也不一样,银行税所造成的影响程度自然不同。例如美国的金融体系则以金融市场为核心,50%左右的贷款可以从银行以外的市场上获得,而中国的金融体系仍以间接融资为主,企业贷款还主要从银行系统获得。这就意味着,美国实施银行税对企业融资并不会产生实质性影响,而对于中国而言,银行税就会直接削弱银行的放贷能力和企业可以获得贷款的支持程度。也正是如此,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发展中国家对于银行税不予认可。

(作者系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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