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中国谁种田

时间:2022-10-03 05:32:47

未来中国谁种田

“逃离”和壮年劳力的进城,已经成为一个个仅剩老、幼、妇的“空巢”了。农村没有了劳动力,未来的中国谁来种田?

种田少了接班人

江西九江,干渴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在德安县丰林镇大畈村,当地农民们正忙着灌溉和补种棉苗。由于持续的干旱天气,不少栽种的棉苗已经枯萎,新一轮的补种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这让一些村民感到力不从心。60多岁的村民张金说,两个在外打工的孩子在农忙时不能给他任何帮助,之前他请人栽棉花每天需要60元,再请人的话成本又增高,更何况他担心今年棉花的价钱不及往年。

“本来还想种点水稻,但是干不动,种棉花又遇旱灾,能干多少干多少。”张金无奈地说。已是满头白发的张金只是村上衰迈老农中的一员,因为缺少青年人,村庄显得冷冷清清,与绿意盎然的田野形成鲜明的反差。

这个丰林镇第一大村,人口1500多人,绝大部分青年像张金家的孩子那样在外打工,剩下一支“386199”部队——38代指妇女,61代指儿童,99代指老人,这是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农村大量男性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后,在中国农村自然形成的最庞大的队伍。

城市化像个黑洞,吸走了农村的年轻人。随着青年弃乡投城,留在村里的农民日渐衰老,种田面临没人接班的境况。

“儿女们不愿意回来种田,说不定我们成了‘末代农民’。”2011年,在农业部组织开展的“百乡万户调查”活动中,就有农民发出这样的担忧。

在这种情况下,将来谁来种田?农业部发展计划司副巡视员张辉坦言,这个问题确实越来越突出。

“好在现在种田不需要长时间守在田边,七八十岁农民也可种田。”湖南衡阳三农问题研究者、前水利水电局局长刘放生认为,农业已成为产前产后“两头在外”的产业,种子、肥料、农药、农田翻耕、收割、灌溉(小型以上灌区)等环节依靠花钱购买,产品大部分外销。“除了育苗、移栽、日常管护等由农户自理外,其余的产前、产后环节,一手拿电话、一手拿钱,就有人上门服务。”

但是,用资本替代劳力,用机械替代人力畜力,却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农资上涨,尤其是粮价长时间停滞不前进一步削弱了农民种田的意愿。尽管国家早已取消农业税,并且每年给农田实现一定的粮食补贴政策,但是农资价格上涨的速度和幅度远大于惠农补贴,种粮无利可图甚至存有风险时,导致抛荒成为不少农民的选择。

“现在种田属于没什么事的人才去做”,大畈村村民金林一句话很平实地道出了农民的心态:由于种粮收入低、种田风险高,一些过去视土地如命根的老农,如今视土地为鸡肋。

“能进城的都进了城”

张金有一门木匠手艺,如果在县城建筑工地找份工作,最高一天可赚到150元。他算了一笔账:“就算是在一个县城的工厂里打工,一个月也能拿到一千来块钱,一年随便也能赚万把多块钱。但是,像我们种棉花这类的经济作物,夫妻两个人种10亩田才能赚到一万七八千块钱,吃的苦完全不一样,而且还要赶上好年景。”

在大畈张村,真正从事农业生产大多都是50岁以上的农民,“40多岁的农民即使呆在家里种田的也少,大多还是在外有些副业的。”老村长张友笔介绍。

“能进城的都进了城里。”刘放生感慨到,从2004年开始,他对衡阳县石市乡53个村进行调查,当时全乡52784人,其中15—45岁年龄段的青壮劳力26000余人,身体正常的(不包括在校、当兵和在本乡的公职人员)、仍在农村居住和间隙进行农业生产的,不足2000人,其中从事全职种养的劳力几乎没有,多是在附近集镇经商、运输、技艺为主,农忙季节兼营农业。

目前,全乡青壮劳力还有所减少,该乡双河村560多人,已进城就业和居住的达430余人,从事农业田间劳作的仅50人左右,全是50岁以上的,平均年龄64岁,年龄大的80多岁,其中平均65岁以上的占50%以上。

刘放生介绍,这些50岁以上的种田人,分为以下几种情形:一是在本地城乡就业者,农忙时回乡兼营耕作,占20%。二是留在乡下带有孙子女的“蹒跚老人”,占60%。三是少数外出无门的准老年人,约占10%。四是一些回乡建房或短期照顾病痛的在村老年人,顺便耕种,占5%。五是一些在城镇公共部门就业的“半边户”,退休后回到生养之地,经营田园,养老归山,占5%。“近年回流的农民工中,45岁以下的,在村居住一年以上的几乎没有。”

现在在北京某房地产公司做中介的曹兴,自从中专毕业后就到大城市里谋职,发过小广告、在餐厅做过杂工,即便生活境遇再怎么窘迫,他也不愿回到乡下帮父母种地,“种粮食既辛苦收入又不高,谁愿意回去?当然,如果年收入有两万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一种内在精神的脱离

“年轻人极少搞农业了,这是一个大问题。这不仅会影响粮食安全,还会加速农村社会的凋敝。”三农问题专家李昌平不无担忧地说。

2011年,大畈村里召开了一次村民大会准备选村长,大礼堂满座的村民,不见几张年轻的面孔,村长一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在村里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了。”当一个个青年奔向打工的城市时,村民在聊天时发出这样的慨叹。

江西大畈村只是当下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蒋高明前不久回了一趟山东平邑老家,类似的“空心村”现象让他感到心寒。“许多家的大门都是‘铁将军’把门,偌大的一个村子,大白天的,冷冷清清,除了偶尔见到几个老人,听不到孩子的游戏的笑声,听不到妇女的歌声。”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副教授梁鸿在其描绘村庄萧条景象的著作《中国在梁庄》中写道,处于颓败状态的乡村,其内在精神和伦理道德一样面临着深刻的危机。在梁鸿看来,这一代农村青年与乡村、土地是隔离的,这是一种内在精神的脱离。“他们对土地对乡村对自身的文化都没有兴趣,没有完整感知生活方式和文化的存在,即使出生在农村,这些孩子长大后还是不愿意当农民。”梁鸿说。

城市的理念已成为一种意识形态渗透到农村的每个角落。每逢春节,返乡的人们都在谈论着在哪打工、赚多少钱,这会给滞留在村里的年轻人以心理压力,“呆在家里是没有出息的,出去打工吧”,邻里乡亲的议论给年轻人外出提供着心理支持。过完年,新增和已经外出打工青年一起离开家乡,随波逐流。从一个城市漂流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工厂转移到另一个工厂。即使是不外出打工,他们也会就近选择县城,“县城是否有房也成了农村女孩找对象的重要参考因素之一”,青年逃离农村,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逃离。

梁鸿认为,新一代的农村青年包括80后、90后农民可能真正是农民的终结,他们更像是末代农民。“这是几千年来农村不曾有的景象,不仅是社会生活逼他们,而是内在成长或情感与农村都没有联系。”

文化学者摩罗对自己的家乡江西都昌万家湾作了长期的跟踪调查,他有同样的看法:“青年人完全拒绝当农民。”摩罗认为,年轻人已经不再认可农民这个身份,即使不出去打工,他们也不愿作农活,他们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出去打工,“青年认为自己与农民这个职业无关,不再认可这个职业和身份。”究其原因,摩罗认为,自古以来,农民地位就低,而打工是一个逃避农民身份的出路,“只要工业化城市化道路不逆转,年轻人是不会回来当农民的。”

尽管未来农村的经营方式和模式会改变,中国未来也许会涌现更多年轻的职业型农民,但摩罗认为,那时农民的概念已经变了,至少不会再像上世纪80年代的农民那样,“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代农民可能真是末代农民了。”

(摘编自《国际先驱导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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