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被时代”

时间:2022-10-03 02:05:34

走进“被时代”

当“被时代”被人们广泛提起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在“被时代”里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是,我们未曾找到一种最恰切的表达方式,因此当一个平平常常的“被”字被人一“活用”,便立马击中了我们心中那根共鸣神经。于是,今天这个社会便“被”风行。

今天,你“被××”了没有

可能没有几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被××”过。“被时代”中的“被事件”,实际上描述的是许多人一种“受人摆布”以至“受人欺诈”的不自由不自愿不自主的权利感觉和不点头不摇头不出头的生存状态。有三个“被时代”的“杰作”能够让我们真切体会这种权利感觉和生存状态。

“被时代”的“开山之作”是“被自杀”。2008年3月13日,曾多次进京举报原安徽省阜阳市颍泉区区委书记张治安违法占用耕地、修建“白宫”豪华办公楼等问题的举报人李国福,突然在监狱医院里离奇死亡,当地警方裁定为“自缢身亡”,但李国福的家属不认可李国福“自杀”的结论,认为死亡原因蹊跷。该事件引起媒体与网民的极大关注。人们的质疑是:一个没有自杀动机的人,突然因某种变故而死亡;死亡现场呈现自杀的迹象,让局外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杀。这种“疑似他杀的自杀”事件让人们很是无奈,也让人们很是堵心堵胃。终于有一天,有人联系到多起类似事件,突然灵感一发冒出“被自杀”一言以蔽之,人们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一个简单而痛快的表达渠道和方式,“被”字立刻一字千金,“被”字句迅速一“句”风行,“被时代”渐渐进入媒体法眼。

“被时代”的“经典之作”是“被增长”。2009年7月28日,国家统计局公布:上半年,全国城镇在岗职工平均工资14638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2.9%;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8856元,同比增长9.8%,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11.2%。这个“统计数字”一出,舆论一片哗然,许多“城镇在岗职工”说,我的工资“被增长”了。舆论哗然之后,国家统计局包括局长在内的官员纷纷出来“释疑”,说“被增长”是一种误解,他们所称的“城镇在岗职工”其实指的是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的工作人员,这部分人的工资确确实实地如公布的数字那样增长了;同时也承认工资统计范围过窄,存在缺陷。原来,全国约3亿“城镇在岗职工”,统计局只“统计”了其中的约1.3亿,其余约60%约1.7亿“城镇在岗职工”的“平均工资”是“被增长”的――因为上半年的工资已经进了这些职工的口袋或入了他们的账户,增长与否,处在哪个档次,他们自己其实比统计局更清楚。“被增长”成为“被时代”经典之作的典型意义在于:当个体发现自己与群体标志出现差异时,他会本能地怀疑。这种怀疑如果被证实,那么他会唾弃造假者,不再信任造假者;这种怀疑如果被证伪,那么个体的失落感也会使他产生排斥心理,有关部门的公信力同样会受损。“被增长”事件在这两个方面,对个体和整体,对弱势和强势,对私权和公权都有无奈,也都有伤害。

“被时代”的“巅峰之作”是“被死亡”。2009年11月,有媒体记者在调查采访时发现,河南省郸城县宁平镇腰周庄村不少还活着的人户口被注销了。10年前,村干部为了少交或截留提留款、集资款什么的,将300多名年纪较大的村民的户口神秘注销;10年后,由于提留等费用早已取消,现行的惠农政策还可以使农村老人享受各种优惠待遇,可这些村民因为已登记为“死亡”,户籍也已注销而无法享受这些待遇。于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被死亡”事件浮出了水面;于是,这300多名“活着的死人”向政府申请新农合、救济补助时遇到了麻烦。10年前的“被死亡”能够隐藏到今天才暴露,一方面说明今天的“被时代”其实不乏黑色幽默,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被时代”其实并不始于今天,同时还说明“被时代”不会马上终结。

今天,我们为什么“被××”

我们经常“被××”的历史和现实原因,至少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整体喜欢包括个体,个体习惯保持适应。长期以来,我们总是以为整体利益毫无疑问地包括所有的个体利益,整体利益的代表也一直喜欢大包大揽,代表个体在说话在做事;我们也接受了太多的“螺丝钉”教育,我们已经习惯了做“螺丝钉”;当整部机器高速运转无法停止的时候,作为社会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我们已经身不由己,有时便被迫做一些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做,你就无法生存下去;你不做,运转不停的机器说不定会把你碾碎,你只好加入“被”的大军,并渐渐形成习惯。当历史发展到今天,个体权利可以得到正当伸张甚至可以与整体权利不保持一致的时候,你对“整体喜欢包括个体”不那么“适应”了,你就有了“被包括”的感觉和异议。

强势喜欢侵犯弱势,弱势习惯保持沉默。长期以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欺弱怕强文化,一直作为我们民族的一种劣根性而存在。在这种大众文化面前,面对强势的种种侵犯,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一直扮演着“沉默的大多数”的角色。历史发展到今天,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科学发展、和谐发展的新时代,强调以人为本,强调公平正义。于是,强势如果秉性不改,继续无休止无节制地侵犯弱势,弱势就会抬起头来瞪你一眼,或者怒视你,或者蔑视你;于是,弱势对强势的侵犯不再“习惯”不再“沉默”,便有了“被侵犯”的申诉、“被侵犯”的呐喊。

公权喜欢领导私权,私权习惯保持顺从。长期以来,我们对公权恭敬有加,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宠坏了公权;而公权总以领导者自居,总把私权当作自己的附属或者附庸。于是,久而久之公权便生出了自己的嗜好:主宰私权,指挥私权,对不接受主宰不听从指挥的则谓之“刁民”;而私权也渐渐养成了习惯:尽量接受公权领导,尽量做个“安分守己”的“顺民”。可是,历史发展到今天,这个权力秩序有些松动甚至有些分化瓦解,因为在现代社会,公权和私权是同等重要的,而且许多私权是公权无法也不能“领导”的。于是,当公权还在“狗拿耗子”甚至肆无忌惮地“领导”私权时,那些不再“习惯”于“保持顺从”的“私权”便有了“被领导”的不愉快不高兴。

今天,我们怎样才能不会“被××”

当“被”字被说了出来,当“被时代”成了社会共识,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民众的主体意识有所觉醒,开始意识到某些事物的不对劲:有些权威的定论原来未必可靠,有些权威的数据原来未必可信,有些权威的档案原来未必真实。而这些“不对劲”也有我们自身的不对劲:有的时候我们盲目忍受,有的时候我们盲目屈服,有的时候我们盲目依从。于是,我们进而找到了怎样才能不会盲目“被××”的路径和路标――

我们应当把个体的权利归还给个体,让个体不再焦虑。“被时代”的个体权利得不到全面而有效的保障,往往被整体、强势、公权一方有意无意地剥夺了,而且是“被剥夺”,这是个体最大的焦虑。把个体应该享受的权利归还给个体,让个体活得更自由更有尊严,这是社会文明和进步的体现。在法律框架内自己按自己的决定和计划行事,自主决断自己的言行,自主尊重自己的意志,把自己的才智和资源用在使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事务上,法无明文禁止即可为,主动地选择,主动地负责,这就是一种“主动语态”,这才能让个体成为“主语”;否则,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动辄受制于另外一个人或另外一群人或另外一种势力,那就只能处于“被动语态”,个体也只能成为“宾语”,时常摆脱不了“被××”的命运。“被时代”的到来,让我们有了回顾和反思的气候和时间,也让我们有了争回个体权利、消除命运焦虑、自由自主发展的环境和可能。当然,这不是一个早晨就能做到的事情,也不是个体单方面能完成的使命。重要的是,这样的时代已经开启,这样的良性互动已经开始。

我们应当把公权关进“笼子”,让公权不再猖狂。任何不受约束的公权必定会被滥用。“被时代”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公权有时以强势的架势明目张胆地对非公权尤其是弱势的私权进行侵犯,而且侵犯之后还耀武扬威,而“被侵犯”的一方,总是无法正常而自由地发出自己的吼声。于是,心智正常的人有时“被患精神病”而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治疗”,古道热肠顺路捎带病人的司机有时“被非法营运”而被罚款坐牢……所有这些,都是因为公权没有被关进“笼子”到处撒野惹的祸。要想让公权不再猖狂,必须有一种制度对强大的公权进行限制和约束,使其在公民面前保持谦逊和遵从。法治构建的坚固城堡能使私人有一个确保自主的领地,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在这个私人领地,个人可以自主地决定自己的一切,公权无权干涉,强制减至最低限度。我们今天的改革,正在努力将公权关进“笼子”,依法行政正在逐渐成为治理国家和社会的重器和利器。当然,在公权尚未被驯服、民众依然很弱势的“被时代”,要想彻底杜绝人们“被××”的现象,要走的路还很远很长。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开始起步,而且知道前进的方向。

我们应当把国家意志淡出私人事务领域,让国家意志不再随意强加于私人事务。在意识形态高度统一的时代,个人的意愿和国家、集体的意见高度统一,个人完全可以被国家和集体所代表,即使意见有所分歧,个人也不愿表达不满,否则难免丧失作为“人民”的资格,进而面临更大的损失。但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确立和完善,随着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不断发展,随着劳动分工、阶层分化、资源分流等等的新进展,个人意志得到不断增强。伴随着国家意志的自觉减弱,人们开始反感甚至憎恨长期以来遭受的“被××”,尤其在私人事务领域。即使个人与国家和集体没有意见分歧,个人也不愿让国家和集体替自己“当家作主”。幸运的是,我们的国家和集体在私人事务领域,现在已经和正在自觉和自然地淡出。当然,在“被时代”,这种进入和淡出,可能时常会有反复,要想做到成熟自如和恰到好处,那还需要两者长期的共同努力。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知道了遵循的基本原则,那就是提倡什么、反对什么和不限制什么。

150年前,英国作家狄更斯在《双城记》中写道:“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把这句经典放在150年后的中国,同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们把今天的时代称为“被时代”,说它是“最好的年代”,是因为“被时代”是中国几千年来最开放最自由最民主时代的开始;说它是“最坏的年代”,是因为“被时代”是中国几千年来变革最复杂最有难度最有阻力的时代,中国今天所遇到的“转型”和发展的矛盾与问题世所罕有。因此,“被时代”是“最好”和“最坏”交织的时代。

(摘自《时代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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