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需要属于他们的国学

时间:2022-10-02 11:35:13

他们需要属于他们的国学

孩子自从上了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正式学古文了――我说的不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而是学校自己另开设的――以前在幼儿园、学前班也学一些,但是要求不严。不像现在有学校自己印刷的校本课程,要求每个学生对学过的古诗、《三字经》都能背下来。儿子每天早晨想起要被老师过筛子,就急得直哭,因为很多时候他都背不下来。我问过别的省市一些家长,他们孩子学校也都有类似的校本课程,要求学生背的东西大同小异,《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论语》,等等。

我偷偷地观察过,看到课堂上老师领着学那些国学,早自习、午休时间学生也一起朗读。可是回到家,我让儿子读一读,他读都读不顺溜,还谈什么背下来呀。因为在每首古诗或每段要求背诵的《三字经》里,差不多都有几个对于他特别陌生的字,字都认不全,加之又完全不理解,怎么背呢?要背的话,也就是背诵其音节而已,彻头彻尾的死记硬背。

为了能让他背下来,我可以说想尽了办法。要求儿子反复读,他不读――更不用说要求他自己背诵了――逼急了,他就哭,发脾气。无奈之下,我尝试用点读笔辅助学习。让孩子自己点读听,可是他玩一会,新鲜一阵,就不再感兴趣了。此外,学校要求背诵的东西,在点读教材中不是都能找到,我就自己读,趁儿子玩游戏的时候,在旁边反复嘟囔。累得我口干舌燥之后,我用手机录下声音播放给他听。后来,我又上网下载一些朗诵的音频文件,音频有配乐,比起我读的音效好很多,用CD反复播放。孩子几乎每天的时间都很紧张,写完作业,留给他玩的时间都没多少。为此,我利用寒暑假时间打提前量,反复播放下学期要背诵的东西的音频,以期在他脑海中留下点印象。邻居说我,你这不是填鸭吗?我只能苦笑。

一位孩子的奶奶觉得我念书多,问我:学那东西有用吗?我说:有用。倘若孩子的时间不紧张,倘若不是整天逼孩子背诵,我是很赞同学校教国学的。但是如今这样逼迫式的国学教育,我认为有还不如没有。孩子的生活,原本就远离了古文的语境,我们的国学教育再勾不起孩子的兴趣,单纯地让孩子死记硬背那些东西,这不是在挫伤孩子的学习热情和兴趣吗?

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有一些家长不反感国学的,还有的自己在家教孩子国学,跟朋友比赛,看谁的孩子背得多,背得熟。有家长颇为自信地认为,有的古文,孩子是理解的,但是在心里,没有付诸于现实;而有的古文,孩子却可以由此及彼地灵活应用。有的则说:古典的东西,不一定刚开始就能明白,总有一天会顿悟。我猜想,一些不反对背诵国学的家长,可能是因孩子的记忆力好,没太为孩子背书而纠结,不过记得快忘得也快的。一位家长说:我姑娘背的《论语》,有的我都不会读,她却能背出来,不过现在估计又忘记了。当然更多的家长抱着的想法是,那东西对考试很有好处。

编辑家周振甫对学习古文主张“立体的懂”,他说:“我曾经听开明书店的创办人章锡琛先生讲他小时的读书。开始读《四书》时,小孩子根本不懂,所以老师是不讲的。每天上一课,只教孩子读,读会了就要读熟背出。第二天再上一课,再教会孩子读,读熟背出。到了节日,如阴历五月初五的端阳节,七月初七的乞巧节,九月初九的重阳节,年终的大节,都不教书了,要温书,要背书。如在端阳节要把以前读的书全部温习一下,再全部背出。到年终,要温习一年读的书,全部背出。到第二年年终,除了要背出第二年所读的书外,还要背带书,即把第一年读的书也要连带背出。因此,像梁启超的‘六岁毕业《五经》’,即六岁时已把《五经》全部背出了;所以他‘九岁能日缀千言’。因此,《唐才子传》里讲的‘六岁善辞章’,‘七岁能赋诗’,按照‘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说法,他们在六岁七岁时,熟读的诗和唐诗一定远远超过三百首,那他们的会吟诗也就不奇怪了。我向张元善老先生请教,问他小时怎样读书的。他讲的跟章锡琛先生讲的差不多,他说开始读时,对读的书完全不懂。读了若干年,一旦豁然贯通,不懂的全懂了,而且是‘立体的懂’,它的关键就在于熟读背出,把所读的书全部装在脑子里。”此种把人当机械式的背书法,虽最终不乏效果,但是利于孩子成长发育吗?符合教育规律吗?为何我国教育出来的学生,较之发达国家的,缺乏创造力、想象力?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说:“学习文字只能依靠阅读与谈话,不是零零星星死记一些作家就可以学得好的,一个人的脑袋里面一旦塞满了这种东西,他就是得到了合于一个学究的装饰品,并且可以使他变成一个学究。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合于一个绅士的事情了。因为一个人自己材料空虚,却把别人的丰富美丽的思想和言词掺杂进去,世上哪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呢。结果徒然更加表现自己的空虚,里面一点优雅的成分也没有,并不能够因此就说得使人中听,正同一件陈旧的褐布上衣,却去大块地补上金色辉煌的绸片是一样的道理。”

当然,很多家长在乎的并非是心灵的塑造,而是外在的荣誉、成绩等。一位家长略微能认同我的说法,不过她说:可是,高考的语文考题有好多来自国学,特别是《论语》。

教育家陶行知说:中国从前有一个很不好的观念,就是看不起小孩子。把小孩子看成小大人,以为大人能做的事小孩也能做,所以五六岁的小孩,就要他读《大学》《中庸》。换句话说,就是小孩子没有地位。我们主张生活即教育,要是儿童的生活才是儿童的教育,要从成人的残酷里把儿童解放出来。

孩子有孩子的喜好,孩子有孩子的思维,国学虽好,但是要教给幼小的孩子,也得改造一下才好,让所教的内容或形式适合孩子接受,激发出孩子的兴趣,不能不顾孩子的感受,直接原原本本地拿来,对孩子一顿顿强硬灌输。我见过的这类国学教材,除了对古诗文附上现代语言的翻译,对学生不认识的汉字标注拼音以外,再无其他细致的工作了。我儿子的国学课本就充满了错字、错音。

同事说:学校作文考试,让围绕描写春天的古诗写一写春天,有不少孩子一首古诗也没想起来。《春晓》、《春日》、《村居》、《春夜喜雨》、《惠崇春江晚景》,这些古诗在语文书或国学校本书上都学过,怎么能一首也想不起来呢?同事感慨:我的孩子,当初,即便是现在也能熟练背出这些诗,可他写作文从来不会运用。我说,可能是古诗入脑了但没入心吧,古诗对孩子而言只是需要背诵的任务,而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心灵无关。正如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所言,“我千真万确地深信:儿童在学习中遇到困难的原因之一,就是知识在他们那里常常变成了不能活动的‘货物’,积累知识好像就是为了‘储备’,而不能‘进入周转’,知识没有加以运用……这种观点就促使教师对学生的脑力劳动和能力做出片面的评价:谁能把知识储藏在记忆里,一旦教师要求,立刻就能把它‘倒出来’,那么他就被认为是有能力、有知识的学生。这在实践中会造成什么结果呢?其结果就是:知识好像脱离了学生的精神生活,脱离了他的智力兴趣。掌握知识对学生来说变成了一件讨厌的、令人苦恼的事,最好能够尽快地摆脱它。”

儿童需要国学,但是需要的是属于他们的国学,至少在形式上。教育不是让学生照葫芦画瓢,要因材施教,要有创新,不要只满足于低层次的普及。国学教育不是装装样子,满足于粗制滥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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