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京剧·二胡

家父有三大爱好：喝酒，唱京剧，拉二胡。

首先说喝酒。你想那酒，不就是谷物酿的液体吗?说起酒的味道，就想起我的一段趣事：少时，一日因为好奇，偷偷打开爹放在饭橱右下角的酒瓶，凑上去一嗅――果然好香，不由得想尝两口。于是将瓶口往嘴里一塞，“咕咚”一口，什么玩意儿，简直吞不下去，直想吐，难道爹就喜欢这味道?可爹就偏喜欢，并对酒情有独钟。每到吃饭时，在饭桌上，只要见到妈拌的或炒的菜，总要对我说：“儿子，拿酒来!”那架势，可真像某个梁山好汉到了客店的样子。我给爹斟上酒，爹脸上泛起喜色暂且不说，但他那喝酒的样子，就足以表现出对酒之酷爱：或慢慢品酌，或一饮而进，总是沉醉其中，似读美文，如饮仙醪。看着，看着，连我这个以前对酒敬而远之的人，也对酒怀着异样的心情了。

爹是个粗人，缺少些风流倜傥的韵致，不能像那些文人雅客，酒到微醺，畅叙幽情，滔滔不止。更写不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慷慨悲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质朴的情怀。炎热的中午，收工回来，摘下草帽，脱掉汗衫，冷水洗把脸，坐在小饭桌旁，便怡然地端起酒杯。说起爹喝酒的种类，大多是普通白酒。至于偶尔别人送来瓶高档酒，爹便奉为至宝。酒喝多了自然不好，我和妈常劝其戒酒。而爹却说：“冷酒伤肺，劣酒伤肝，无酒伤心――”哎呀，好一个无酒伤心的爹。

再说京剧。一般来说，中年人少有爱京剧爱得疯狂的，但我爹却是个例外。爹爱听京剧，晚饭后，差不多第一件事便是拨开戏曲频道或打开收音机听京剧。对于京剧，我一向不大喜欢，偶尔听听，便觉得无聊透顶。你听那些唱腔，一个字往往唱18个弯儿，不拖得你心烦气躁不罢休，听着心里就是不舒服。于是，我便常把电视的戏曲频道调没了，也经常把收音机藏起来。怎奈，没了戏曲频道和收音机来听京剧，爹便成天嘴里哼着调，无论是在种地呀还是在干其他什么活的时候。你别说，他还唱得有板有眼呢。偶尔心血来潮，放歌一曲，尤其是来一段“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之类的，唱完，往往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有一段时间爹特想听《智取威虎山》，于是特地用了一上午，跑遍了满城的音像小店，花了8元钱买了两盒磁带，看他那个痴迷的神情，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的最爱京剧的爹呢?

最后说拉二胡。说起二胡，便想起了《赛马》、《二泉映月》，这是爹特爱拉的曲子。爹有一把二胡，虽不能说是精致，但也足以乐心娱意，爹曾用了两天的时间给他的二胡做了个箱子，并给箱子刷了漆，上了锁，里面放了樟脑。至于他拉二胡的时候，那才叫绝。看吧：他左手扶二胡，右手握弓，左右配合，收放自如，闭着眼，摇着头，满脸沉醉，多像一个资深艺高的艺术家呀。我想，他是在他心中的乐园里游荡吧!他一拉，便如痴如醉，仿佛二胡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割舍。每当夏日的傍晚，我家周围方圆几里内都悠扬着爹的二胡曲的古朴激越之音。听，万马奔腾的蒙古草原从爹的二胡中踏破山高路远映入你的视线；阿炳的心灵诉说从爹的琴弦中娓娓道出。妈纳凉后，见爹仍闭着眼在他的二胡世界中徜徉，往往一阵嗔怒，可爹仍然不管不顾，沉醉其中，一脸甜蜜，满身幸福。爹对二胡的酷爱，非常人所能及也。

一杯老酒，一段唱腔，一把二胡，便构成了充满情趣的生活。爹因为这些而更加幸福，我则因为有这样与众不同的爹而更加自豪。

现在我在外地求学，听不到爹纯朴的笑语，闻不到爹小饭桌上老酒的清香，品不到爹清婉悠扬的二胡曲和铿锵抑扬的京剧情韵，对爹的思念之情也随之加深。此时此刻，真的很想给爹斟上一杯香醇，听他吼一嗓“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或听他拉一曲《二泉映月》……